第24章 當時

前世時,四哥從來沒有和她說過這麽多話。明珠只記得,在她將要和宇文佑成親之際,他給她送了賀禮來,當時她正在看喜服,興之所至,問了他一聲好看不好看。傅明正冷著臉道:“當然好看,紅得和血似的,穿在你這個傻子身上,真是太般配了。”

耿嬤嬤氣得疾言厲色地說了他幾句,還聲稱要去告訴父親和母親教訓他。她因為心裏有氣,也不阻止耿嬤嬤,冷眼看著他被耿嬤嬤折辱,他卻沒事兒似地聽著,臨了,譏諷地朝她行了一禮:“你既然是想聽好聽的,那我也會說,恭喜你了,但願你能和他白頭偕老,舉案齊眉,不要成天打架。”

她氣得不想再見他,之後兄妹的關系就更冷淡了,甚至於形同陌路。直到後來小皇帝一天天長大不受控制,家裏的情形越來越糟,她始終生不出孩子來,越過越糟心,有一次在宮宴上受了宇文佑的氣,獨自躲在角落裏哭。他走過來默不作聲地遞了一塊手絹給她,等她不哭了才問她:“你若是過得不高興,想要和離就和離了吧。”

她當時已經隱約感受到外頭的狂風暴雨,覺得想要和離大概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了,就問了他一句:“只怕不太容易,還能做到嗎?”

傅明正狂狷一笑:“那有什麽,小事一樁,只要你想。”

她那時還沒對宇文佑死心,氣急了的時候也會威脅說要和離,宇文佑卻總是發狠話威脅她:“想要和離除非我死了。”她雖然氣憤得很,心裏不是沒有幾分自以為是的高興——他心裏是喜歡她的,不然怎會在她總也生不出孩子的情況下,也沒有去找其他女人?他不肯和她和離,正說明了這個意思。因此她想了又想,還是拒絕了。

傅明正輕輕嘆了一口氣,攤著兩只手刻薄地道:“那就沒辦法了,你繼續哭吧,哭死了才幹凈!以後死無全屍之時,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她氣得把帕子砸到他臉上去,說她再也不想看到他。傅明正陰測測的一笑:“你會後悔的。”說完揚長而去。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三天後,他夜裏回家的途中遇襲,被人亂刀砍死在長街之上,死不瞑目,身首分離,四肢不全。父親看到他的遺體,當時就傷心得昏死過去,從此重病纏身。

那天夜裏,宇文佑高興得很,大宴賓客,重賞臨安王府的下人,還和她說:“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歡你那四哥麽?從此後,你再不用為他生氣了。”

那時她才感覺到刻骨銘心之痛,他卻再也活不過來了。人就是這麽奇怪,因為實話不好聽,就討厭說實話的那個人,非要等到撞得頭破血流了,才會覺得那個說實話的人真好。

明珠揉了揉發酸的眼眶,把將要洶湧而出的眼淚拼命收回去,微微哽咽著道:“我知道了,我都聽四哥的。接下來,四哥覺得我該怎麽做才好?”

“哭什麽?”傅明正冷硬的表情漸漸放松下來,難得柔和地道:“也不是多大事,不值得你為了這個傷心。接下來麽,你要跟我們一起回京城去,大張旗鼓的,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被宇文佑打成了這個模樣。這樣,你之前的悔婚就有了正當的理由,誰敢嫁給這樣的畜牲呢?你說對不對?”

“好。”明珠乖巧地應了,捏緊手中的紙團,吸口氣,輕聲道:“但是宇文初那裏還是必須去一趟的,不然就是失禮。我們家本來就在風口浪尖之上,不能行差踏錯。”其實父兄一直都在刀尖上行走,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吧?她突然有點後悔之前那樣肆意地對待宇文初。

傅明正實在很欣慰:“你長大了。很好。當然是要去拜訪的,但你就不必去了,我去。”

“你一個人去,會不會顯得太不鄭重了些?我聽說,宇文初這個人小心眼得很,為人特別挑剔記仇。”明珠急得很,她也必須去的,那張紙上寫得很明白,宇文初想逼她去見他。這一次,不管命運是否還會沿著原來的方向發展,她都想盡她自己所有的力量,不是為了別的,只是為了不想讓愛護著她的親人們不再受到那樣殘酷的對待。

傅明正看她一眼,冷冷地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只是一個庶子,身份太輕?”

明珠被他噎得不輕,還不得不忙著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傅明正道:“你話裏表示出來的就是這個意思。”

明珠只好退步:“好吧,你想怎麽就怎麽吧。”

傅明正這才收了那張死人臉:“回去歇著吧,你這副尊容真是鬼見了都發愁。就算是真的看上了宇文初,也等你的臉好了再去。”

明珠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呐呐地退了回去,躲在窗後偷看傅明正,眼看著他叫了一群家奴擡著一大堆禮品去了,才坐回鏡前對著自己那張“鬼見愁”的臉發呆。不是傅明正打擊她,真的是很醜,臉早就腫得變了形,五顏六色的,就好像開了個顏料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