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鏤雕精美,帷幕重重,四角掛魚戲荷蓮的香囊,幽香陣陣,身上蓋著四季富貴蘇繡妝花緞被面。這不是在自己家裏。姚氏正要安撫女兒好問一問,面前的光線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給擋住了。

她擡起頭,正好撞上一雙幽沉似海的眸子中,冷峻的眉眼,鬢邊如裁,說話的嗓音也如淬著冰,“你醒了,可好些了?”

說完,就要擡手去摸姚氏的額頭,姚氏忙把頭偏一偏避開,這人倒也識趣,收回了手,卻也不見怒色。

女兒口中的“叔叔”,應當就是這人了,姚氏忙要起身道謝,邊說,“好些了,多謝大官人搭救!”

她想到之前的場景,心中發恨的同時,面上也不由得升起了兩朵紅雲,那麽丟人的場面,都被女兒和這陌生男人瞧了去,倒教她心裏沉甸甸的。

“扶你娘親躺著吧,道謝的話,不必說了!”這男子說完,就吩咐屋子裏的丫鬟把熬好了的藥端上來。

姚姝親手奉了給母親喝,姚氏用眼神詢問自己的女兒是什麽藥。那男子在屋子中端坐,與她們只隔了一道屏風。姚姝便湊到母親耳邊小聲說,“娘別怕,是安神湯,女兒讓春香盯著煎的。”

姚氏不由得笑了,她心知,這男人的本事應當很不錯,要是真想對她母女動什麽手腳,她們是很難逃脫的。但女兒也起了防範人的心思,這就是好事了。

姚氏點點女兒的鼻端,贊賞地一笑,接過藥碗,把藥喝了。

一碟子蜜餞從斜裏遞過來,姚姝朝旁邊讓了讓,擡頭看去,正是那位男子。她想說,這男子對母親真是體貼,但見男子眉眼冷峻,臉上辯不出神色來,除了行為體貼,連一絲讓人遐想的舉動都沒有,姚姝就歇了這心思。

她還不知道母親是怎麽想的呢。

姚氏有些窘,她還是少女懷春的時候,遙想過嫁人之後與自己的夫婿舉案齊眉,誰知道一場變故,打碎了她年少的夢想。後來又要面對家族的驅逐,又要撫養女兒,獨自一人艱難,還從來沒有被什麽人這麽關照過。

“謝謝!”姚氏要接過碟子,誰知這人卻握著碟子不放。她擡頭朝男子看去,見男子一雙眸子只盯著碟子裏的蜜餞,她才明白,男子並沒有要把一碟子蜜餞都給她的意思。

不由得越發窘,拿了銀叉子叉了一顆蜜餞放在口中,男子果然體貼地就端著碟子轉身又出去了。

稍微又躺了一下,姚氏喚了春香進來,把姚姝打發出去,她要問百草的事情。她們主仆二人都是在涼亭裏被沈壁的人擄走的,她自身難保,根本就無力顧及百草。

“百草已經被那位大人的人救下來了,大人的人去得很快,百草沒遭罪,她在廚房給夫人和xiǎo jiě做吃的,一會兒就過來了。”春香說到這裏,眼圈兒都紅了,真是不該出來,要是出什麽事,可怎麽得了。

姚氏“嗯”了一聲,喝了安神湯之後,頭有些沉,身上乏力,但不能在這裏躺了,一會兒睡著了,再醒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欠了別人的人情,再欠……不知道怎麽還了。

天已近黃昏,餓了這麽久,百草把飯菜端上來,倒有些像是在自己家裏。姚氏身子不適,還是親自向傅堯俞道謝,她福身的時候,身子一晃,幾乎倒下去。傅堯俞眼疾手快,出手扶住了。

掌心在姚氏的手臂上一觸即分,滾燙的熱度依舊透過夾襖傳遞進來,連帶姚氏的心都被燙得顫了顫,忙退後一步躲開。

恰好,胖管家進來了,說是侯爺的午膳要稍微等一等。姚氏才知道眼前這位竟然還是一位侯爺,那就是高攀不起了。但人家侯爺是因為百草占用了廚房,才吃不上飯的。於情於理,姚氏都要說些什麽才對。

傅堯俞狀似在撥弄茶碗,眼角余光沒有錯過姚氏為難的表情,他吃不上飯,心情也沒見不好,反而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等著姚氏說話。

“家裏奴婢做得一手好菜,侯爺若是不嫌棄……”

侯爺:“不嫌棄!”

邊說,還起了身。

胖管家垂頭,思量一番,心裏已經有了計較,忙退了出去。

姚氏愣了一下,擡起頭,一雙剪剪秋水般的眸子望著傅堯俞。京城裏的侯爺都是這麽不挑剔的嗎?只是看到傅堯俞眸中帶著無邊的興味,姚氏忙低了頭。

半截賽雪的脖子露出來,肌膚細膩如上好的綢緞,傅堯俞不由得想起八年前在普濟寺的那個枯草堆裏。草堆裏光線昏暗,他是絕不會記錯這張臉的。

小腹處,升騰起一股熱意,連帶得身上都似著了火一般。傅堯俞大步一跨,帶頭走在前頭。

男女有別,不得不分桌而食。傅堯俞卻大手一揮,不用這麽多事,他不介意和她們母女倆在一個桌子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