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重回王府

攝政王府,朱門深重,氣派莊嚴。門頭,皇帝欽賜的一方牌匾,本就極盡尊榮,此刻被陽光一照,那燙金的“黎府”二字,更是金光耀目,氣勢無邊。

扮作小廝的黎蘇,臉上抹了些黑灰,就算是熟人,此刻也怕是難以認出是她,默默跟在東方澤身後,走在她曾經無比熟悉的道路上,內心苦澀之極。周圍的一草一木,都是那麽的熟悉,近在眼前,卻似遠在天邊。府中的氣氛,壓抑沉重,再沒了從前的歡聲笑語。想必父王和母妃因她的死,定是悲痛欲絕。稍後相見,她該如何解釋她的借屍還魂?父王和母妃,又能否接受得了這樣離奇的事實呢?

徑自想著,不知不覺已到正廳門外。忽然覺得不對勁,擡眼一看,前面無人!引路的小廝,不知何時已經退下,而東方澤,竟然在她身後停住了腳步,望向她的目光,帶著些許的思量。

深沉難測。這是他給她最深的印象。

自從他莫明答應帶她進來開始,所有的事似乎便盡在他的掌握,包括她以臉上胎記不願讓人受到驚嚇為由,喬裝打扮,他也未置微詞。似乎早看出她不願讓王府的人輕易瞧出端倪,卻樂於不點破。

黎蘇驀然心驚,連忙低頭,退到他身後。東方澤回頭看了她一眼,未發一語。擡步邁向正廳。

正廳主位,攝政王黎奉先正低頭飲茶,面色沉著,動作極為緩慢,似是在耐心等待著什麽。黎蘇一眼看到父親,連日來所受的委屈忽如潮水般湧上了心頭,眼眶微微泛紅,一聲“父王”幾乎脫口而出,卻因外人在而強自咽下。

“鎮寧王?!”一見來人,黎奉先微微一愣,似是頗感意外,起身迎道:“王爺大駕光臨,老夫有失遠迎!”

東方澤拱手道:“不敢。郡主芳華早逝,實在可惜,人死不能復生,攝政王請節哀。”

黎奉先嘆息一聲,欲言又止,半晌竟說不出話來。只聽一人道:“對黎府來說,此事,未必是件壞事。”

乍然聽到這個聲音,黎蘇驀地僵住,迅速擡頭望去,只見這主位之右,坐了一個華服男子!

容顏俊朗,氣質高貴,身穿錦緞華服,淡紫顏色,以銀線鎖邊,色彩本就明亮,再與這王府裏四處充斥著的素白沉痛的色彩相對比,愈發顯得尊貴耀眼,刺目非常。

黎蘇的心,似是突然被人勒住,一時竟透不過氣來。這堂前高坐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辱她休她棄她趕她出府的靜安王東方濯!

她才剛死沒幾天,東方濯便神色自若地與她父親對面品茶,面色這般坦然,毫無愧悔之色!

空氣中茶香繚繞,清新沁人心脾,想必他手裏端的是今年才下的新茶,沒準兒連皇宮都還沒有吧!黎蘇越想心裏越是憤恨,不禁胸膛起伏,心潮洶湧,如沸水翻騰,恨不能立刻上前,奪過他手中的茶水潑到他臉上。

仿佛感受到她的恨意,東方濯竟擡眼朝她看過來,黎蘇心下一驚,忙垂下眼簾,只聽東方澤笑道:“二皇兄也在!想不到二皇兄如此情深意重,對待休棄之妃,也不忘舊情,前來悼念,真是……令人佩服!”

笑容深沉,語氣暗含薄諷。東方澤略略轉頭,目光別有深意地打量著東方濯鮮亮的衣飾。

東方濯眉頭一皺,下意識地瞥了眼黎奉先,口中冷冷道:“黎蘇之事,本王與攝政王自有主張。不勞六弟費心!”

“哦,那是本王多事了。二皇兄不要見怪。”東方澤不以為意地坐了,下人立刻奉上茶來。

只見黎奉先目光幾不可見地一沉,淡淡道:“鎮寧王光臨敝府,不知有何貴幹?”

身為外姓王爺,黎奉先曾隨當今皇上征戰天下,功勛卓著。十數年前,皇帝突發重病,當時朝堂不穩,內憂外患,為穩固朝局,皇帝迫不得已在朝中重臣的推舉下封其為攝政王。如今雖然皇帝早已康復,但黎奉先仍然地位尊崇,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朝中之人無不巴結。本來黎府與靜安王東方濯聯姻,百官皆以為,太子之位非東方濯莫屬,誰知中途竟橫生變故。

東方澤淡淡笑道:“本王驚聞明玉郡主芳華早逝,攝政王白發人送黑發人,想必悲傷難過,因此特地前來探望,不過,看攝政王的氣色……當無大礙。”

黎蘇聽著東方澤微帶嘲弄的口氣,擡眼看了看昔日對她疼愛有加的父親,確無多少悲痛後的憔悴之色,心裏漸漸沉了下去。

黎奉先道:“蒙鎮寧王掛心,本王隨皇上南征北戰多年,生死離別,早已看淡。今小女不幸離世,本王雖心痛難抑,但也明白逝者已矣的道理。”

“攝政王能做如此想,本王也深感欣慰。”東方澤臉上笑著,嘴角卻噙了一抹淡淡的冷意,不無諷刺道:“近日坊間傳言,明玉郡主被二皇兄休棄之後,不堪其辱,跳江自盡,攝政王愛女心切,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沒想到……攝政王心胸廣闊,不但不怪罪二皇兄,還以好茶相待……這等胸襟氣度,相信九泉之下的郡主……也能瞑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