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願與身違(第4/22頁)

善良木訥的孩子,總是不懂得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感情,卻是一直都記在心裏的。正是因為把什麽都埋在心裏,所以日積月累才會那樣沉重,沉重到有一天,連他自己都負荷不了。當那個人不在了,他的世界便也就崩塌了。一個迷了路的孩子,一個即將失去世界的瘋子,總會輕易地走上歧途,步入絕路。

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能夠救回她,即使這雙手上沾滿血腥,身負罪惡和殺孽墮入修羅地獄之中,又如何呢?

可是,那個該死的庸醫卻騙了他,他明明都把聖靈珠拿回來了,她卻死了。

他沒有殺麥藥郎,因為知道即使殺了人家,她也活不過來了。他要帶著她,到天涯海角去,在那裏,沒有漫天飛舞的冰雪,沒有渾身血汙的少年,更沒有處心積慮的算計和冷酷殘忍的背叛。

天水涯上匆匆二十年,再度回首那些過往,一切恍若雲煙。

是誰說過,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可知枯骨蜉蝣,朝生暮死之中,唯有心中的一點回憶是永恒?正如那個人活在風華正茂的年代,而他,也從未曾離開。

銀灰的月光,灑滿了天地。霍斬言行走在山林之間,步調不緊不慢,素白的衣袂泛著淡淡的月華,在這幽靜詭異的山林中,猶如午夜中盛放的白蓮。此刻,他的腰間佩著一把長劍,身姿清冷,舉止優雅,卻也終究有點江湖人的樣子。

他走在天水涯後山的那條小路中,舉頭便能看到那座巍峨高聳的宮殿,上方的天空已經被火光映得通紅,宛若朝霞一般,甚至側耳細聞時,還能聽到神龍教總壇傳出的廝殺聲,那樣嘈雜,那樣混亂,一定死了不少人。

他的唇角勾起些許冰冷的笑意,邁著步子好像閑庭信步一般,朝著山頂的那座宮殿緩步接近。衣袖和衣襟處的銀線流雲紋,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森白陰冷的光輝,映襯著白玉雕琢的臉龐和精致好看的眉目,清貴逼人。

過了今晚,他便離自己的目標又近了一步,神龍教的聖靈珠,以及整個武林的至尊之位,那些他答應父親的,身為樓主應該帶給江月樓的,終將會實現。每當想起這些,冰冷的血液都會跟著沸騰起來,死寂的人生中,頃刻點燃了足以耀亮世界的火焰。

霍斬言想到此,一向清冷的眸光中染上了些許熱切,他微微頓首,加快了腳步沉默地向前走著。仿佛前方正在等待著他的,不是那個武林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不是那場注定你死我活的拼殺,而是他魂牽夢縈已久的冒險挑戰,以及深切渴望的凱旋之音。

耳畔傳來清脆的銀鈴聲,他的腳步一頓,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女子坐在不遠處的樹枝上,望著他妖嬈美艷地笑著,她的身上穿著嫣紅的衣衫,裙擺的薄紗隨風微微飄著,晚風拂過,腳上的銀鈴叮當作響,容顏在月光下顯得清麗決然,像是一個墜落凡塵的仙子。

她望著霍斬言,幽幽開口:“這些天,我想了很多事,關於你,還有我。”

霍斬言淡淡地打量著她,又偏過頭去,聲音溫柔卻沒有感情:“哦,蕭姑娘想到什麽了?”

蕭蕭傾身飛躍下來,翩然落在他的身邊,邁步走到他的面前,流光瀲灩的眼眸注視著霍斬言,嫣然的紅唇輕笑著,似是故意逗弄般:“霍公子,為何不敢看著人家?”

霍斬言不動聲色地避過她的目光,將視線別過一邊,一言不發。聽蕭蕭輕笑了一聲,曖昧地湊近他的耳邊:“還是霍公子到現在都對人家念念不忘,想看,卻又不敢看?”

女子幽香的氣息飄過耳畔,呵氣如蘭,霍斬言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平靜無波的臉上閃過些許不自然的神色,甚至連躲避的動作都有些局促。蕭蕭望著他的失態,撲哧輕笑了一聲,不緊不慢走上前,悠然道:“沒想到霍公子害羞的時候,竟是這般模樣。”

霍斬言又躲避了一下,側對著蕭蕭蹙眉道:“蕭姑娘,請自重。”

“自重?”蕭蕭挑了挑眉,望著他緩緩道,“我早說過,你的命是我救的,那你便是我的人,我為什麽要自重?”

她的語氣冰涼,像是午夜中勾人心魄的狐仙:“霍斬言,其實你受傷是假的吧,你不過是想利用我取來救命的藥材……”她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手指抵著下巴,似乎在反思,“不對,麥藥郎早就說過,即使取來那些藥材,你也活不長久。那麽,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呢?”

“如果不是陸劍山莊那一戰,我都不知道你原來還會武功,霍公子的武功一定很高吧,只是迫於一些原因不敢輕易施展出來,直到用那些靈藥恢復了身體……不過以江月樓的實力,若要取來那些藥材想來也不是難事,你做了這麽多,這般處心積慮地謀劃,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