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願與身違(第3/22頁)

蕭蕭聽此靜默了下來,她自小在神龍教長大,自然知道師父的性子,不只是師父,神龍教的眾多教眾中,哪一個不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既然師父早就有此決斷,她便沒有阻攔的資格,只得強忍著心中的悲痛,鄭重點頭道:“師父,您說吧。”

蕭孟虧轉過身,身姿背對著蕭蕭,目光靜默地望著那個女子,淡淡的聲音說道:“碎雲淵的冰雪崖上,種著一株紅梅,她生前最是喜歡,你好生照看,不要讓它……枯死了……”

蕭蕭皺起了眉,溫熱的淚水從眼眸中流了出來,她擡首望著站在面前的人,哽咽著向蕭孟虧深深叩了一首:“是,徒兒拜別師父……”

蕭孟虧負手背對著她,終於合上了雙眸,嘆了口氣,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去吧。”蕭蕭依依不舍地站起身來,注視著師父的背影,一步一步退著走出了冰室。

冰室中,蕭孟虧又睜開了眼睛,呆呆地看了那個女子許久,他緩步走到她的身邊,沿著冰床坐了下來,凝眉注視著她,輕聲地開口:“你等一等我……”

他伸向了那個女子的手,將她手裏握著的靈珠拿了出來,這是一顆淡金色的靈珠,澄明剔透,在冰室中散發著聖潔溫暖的光芒,單是拿在手裏,便能令人感受到其中充溢著蓬勃的生息和洶湧而出的力量。與此同時,那個女子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機與活力一般,屍體迅速枯萎下去,最後變作白衣中的一堆塵灰。

蕭孟虧不再回頭,手裏握著那顆靈珠邁步走到石門邊,微微側首,又闊步走了出去。

神龍教的總壇中,此刻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曠野的風,無止息地吹著,好像想同這滔天的烈火一起將這座城池吞噬殆盡。火海之中人們奮力廝殺著,嘶喊聲、慘叫聲、烈火燃燒的噼啪聲,以及大刀砍殺血肉發出的猙獰聲混雜在一起……

蕭孟虧站在神火宮的宮殿前,目光清冷地望著眼前這場殺戮,身形佇立在空曠的長階上,落寞而孤獨,紫色的長袍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妖艷詭異,未綰的墨發在狂風中肆意飄著,猶如一個氣勢滔天卻茫然空虛的邪神。

他望著滔滔血海,唇角勾起幾近瘋狂冰冷的笑意。殺吧,殺吧,這只是他與卓鼎天兩個人的恩怨,這麽多人過來湊熱鬧做什麽?

反正來再多的人,也只是平添他的殺孽而已,聖靈珠的力量加上他的武功,別說這幾個愚蠢無知的江湖匹夫,就連整個神龍教總壇都會淪為一片廢墟。到時候,所有該死的人,所有該了結的事,都將會在這場殺戮之中,隨著他,永遠地埋藏在神火宮的往事裏。

他的目光靜靜地注視著下面黑壓壓的人群,恍若在他們之中看到了卓鼎天的身影。

碎雲淵的雪,現在還在下著嗎?

在那山崖下面平坦的山谷中,是不是還建著幾間簡陋的木屋,木屋之中,會不會還住著一位白衣俏麗的女子和一個老實木訥的孩子?他們相依為命,年齡相差不大,卻一直以師徒相稱。是不是有一天,忽然有個渾身血汙的少年突然闖入他們的生活,打破了那裏的寂靜?

如果是這樣,可千萬不要給他開門啊……他們看不到那個少年英俊的外表下,掩藏著狼子野心的醜惡猙獰;他們也感覺不到那個少年溫和正直的背後,那柄森寒陰毒的刀鋒……

他們收留了那個人,給他食物,為他療傷,擊退了那些追殺他的刺客,甚至還把他留了下來,教他武功,跟他一起生活,天真地幻想著三個人可以彼此依靠,相伴到老,如此地推心置腹,如此地深信不疑。

於是,悲劇就這麽發生了。一群黑衣人突然闖進木屋,擄走了那個少年,他們一直追到碎雲淵上,那時候天空還飄著雪花,雙方對峙,激戰一觸即發,她能抵擋過敵人招招致命的攻擊,也能擋得了鋪天蓋地的鐵箭,卻終究沒能躲得過身後心愛之人藏在袖中的短刀……

碎雲淵的風,還真是冷啊,她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箏,被人推下萬丈懸崖,無論他怎麽努力地伸出手,都始終觸不到她的一片衣角。他看到她手腕上流淌著鮮血,染紅了素白的衣袖,他看到她的眼睛緊閉著,血肉模糊,那時候他想,她的心一定很痛吧,因為再也流不出眼淚,所以只能把它吞回心裏。

之後呢?又發生了什麽?

蕭孟虧的目光靜靜地注視著火光,映在眼眸中無比幽涼。

是的,二十多年前,也是這樣月黑風高的夜晚,也是這樣罪惡滔天的血海,他屠戮了一個山寨,從那些人的手中搶來麒麟角,抱著她跋涉千裏去求麥藥郎。麥藥郎告訴他,她還有些氣息,大概能夠救活,不過需要這天下至珍至貴的寶物。

於是,他便開始了那場漫長而又痛苦的旅程,不斷地找人挑戰,傷痕累累,不斷地殺人,殺到麻木,盡管在這之前,他連殺一只雞都會覺得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