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郎心似鐵(第4/10頁)

她的禱告詞是:你回來吧,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對你發脾氣了。我們還是像從前一樣好好地在一起,好嗎?求你了。

林勝男的禱告並不靈驗,因為雷督理一去不復返,晚上也沒回來。

林子楓出了面,想要和這位妹夫談一談,然而雷督理這些天神龍見首不見尾,憑著他秘書長的力量和手段,竟然捉他不到。倒是這一天他乘著汽車穿過街道,看到了路邊的葉春好。

葉春好同著三四名西裝革履的男子站在一起,一群人正對著路旁一片無邊無際的大空地說笑。另有幾輛鋥亮的汽車停在一旁,其中一輛紅汽車開著車門,門旁站著個同樣西裝革履的青年,正是葉春好的汽車夫。葉春好本人並沒有大說大笑,單是抱著胳膊站在那裏,含著笑容偶爾點頭附和一句,但是她盡管沉默,卻自有一種意氣風發的神采。林子楓在這經過的幾秒鐘裏看清了她,便是暗暗地一咬牙。

這女人不如瑪麗馮高貴,但是比瑪麗馮高明,他還真是小覷了她。

林子楓不便無緣無故地去招惹葉春好,於是繼續去找雷督理。然而找了一天多之後,他忽然聽說雷督理帶著張嘉田到保定去了。

他想雷督理遲早是要從保定回來的,便靜下心來繼續等,結果沒有等到督理,只等回了幫辦——據說幫辦不知道怎麽礙了督理的眼,跟著督理待了三天,臭罵挨了九頓,簡直可以拿罵當飯吃。最後督理一聲令下,把幫辦攆了回來。

白雪峰跟著雷督理也去了保定,林子楓沒了內應,只好退而求其次,前去拜訪了張嘉田,問他:“大帥在保定,是被軍務纏住了?”

一邊問話,他一邊打量著張嘉田。張嘉田新剃了頭發,穿著長褲馬靴,上面的西裝外套敞了懷,露出裏面黃白條紋的襯衫。左腳架在右腿上,他坐沒坐相,側了身體倚著椅子靠背,嘴角叼著一根香煙,邊說邊吸,兩不耽誤。

“嗯,算是吧!”他以著非常冷靜客觀的態度,噴雲吐霧的同時一點頭。

林子楓想了想,又問:“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張嘉田不以為然似的一撇嘴,煙卷依然不掉:“那誰知道,愛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唄!”

然後他扭臉望向了林子楓:“你找他有事啊?真著急的話,你就幹脆往保定去一趟吧!要是這麽傻等著,那得等到哪一天去?”

林子楓看著張嘉田這個野蠻的做派,也覺著挺礙眼,不過秘書長是不便也沒有資格挑剔幫辦的,所以他垂下眼簾,不冷不熱地答道:“那倒不必,也沒有什麽急事。”

張嘉田從鼻孔裏往外噴出了兩道煙:“你是他的大舅子,和外人不一樣,想去就去嘛,怕什麽。”

林子楓一聽這話,忽然覺得十分窘迫,勉強答道:“大帥始終是我的上峰,我並不敢高攀。”

張嘉田嘿嘿嘿地笑了一氣,煙卷只剩了小半截,然而還是沒有掉。林子楓感覺他這笑不是好笑,但具體是怎麽個不好,又說不出來。於是站起身來,他告辭走了。

張嘉田沒留他,事實是如果方才這位客人不是林子楓,如果他不是對林子楓還稍微地高看一眼,那麽方才他根本就不會見客。

三天挨九頓罵,這氣真他媽不是人受的,若說他真犯了什麽錯誤,那他認罰,要打要罵他都可以挨,可問題是他這三天沒有說錯一句話、沒有走錯一步路,他是像恭敬祖宗那樣恭敬著雷督理,然而還是三天挨了九頓罵。

其中有四頓還是當眾罵的。那麽多人,都是有頭有臉的,圍觀著他這個幫辦挨罵,他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及至沒了人,那罵得更兇了,一邊罵,一邊手邊有什麽就抓起什麽,劈頭蓋臉地往他頭上身上扔,他氣得攥著拳頭屏著呼吸,用盡全身力氣來控制著自己,讓自己不要反抗,也不要怒吼。

他這回可明白葉春好在他手裏受的是什麽罪了!

到了最後,他索性實話實說:“你要是後悔讓我當幫辦了,那你發一句話,我立刻主動辭職,我還回文縣當我的師長去。你別有話不說,總這麽跟我硬鬧。這麽著我受不了,時間長了,你也受不了。”

他把話都說到這般地步了,可雷督理就是不發那句話。

漸漸地,他在雷督理那裏看出了一點意思——雷督理現在成天對著他發邪火,似乎並不是因為後悔讓他當了幫辦,雷督理所要的,也並不是他這個幫辦的官職。

這家夥看上的,是他手裏的兵。

那他哪能幹?

隨便找了個機會,他話趕話地引著雷督理把自己攆回了北京。接下來怎麽辦,他還沒有想好,不過讓他放棄兵權,那是門兒都沒有。

從今往後,雷督理的話,他得小心著聽了,該不聽的話,他也是堅決不聽了。至於駐紮在通縣的那一個師,也絕無前往廊坊分散受訓的可能,那一個師,盡管是馬馬虎虎的一個師,但生是他張嘉田的人,死是他張嘉田的鬼,誰也別想把那萬八千人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