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郎心似鐵(第2/10頁)

白雪峰瞧出雷督理的意思了,所以今晚在接了電報之後,他自己先翻譯好了讀上一遍,然後才上樓走到了臥室門前。門內有著隱約的笑聲,笑得直喘,他當即停了腳步,以為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可是凝神靜聽了片刻,他又發現那笑聲和喘聲都漸漸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低語。

他心裏有了數,這才打了個立正,喊了一聲:“報告。”

門內傳來了雷督理的聲音:“進來。”

白雪峰輕輕地推開房門,向內邁了一步——就只一步,因為人家夫妻二人正親熱著呢,他這個副官長一路直走到人家床前去,那不是專等著討人厭嗎?擡頭望向房內的大床,他見雷督理穿著襯衫長褲,兩條腿伸在地上,還不能算是衣衫不整,然而向後倚靠在葉春好懷裏,他的臉上印著數處紅跡,看那痕跡的形狀,正是一枚枚的口紅唇印。而床帳低垂了一半,葉春好正好陷進了一片陰影裏,而且垂著頭,瞧著便是面目不清。

“什麽事?”雷督理問他,態度是平靜的,可是微微地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白雪峰答道:“大帥,北京那邊又來電報了。”

然後不等雷督理發問,他自動匯報了電報內容:“問大帥什麽時候回去,那邊要等著大帥過十五。”

雷督理甩掉了腳上的拖鞋,然後一擡腿滾上了大床:“不一定,就說我有事!”

白雪峰看了他這個靈活的身手,沒敢笑,答應一聲便退了出去。而他剛一走,葉春好便發了話:“你可真是的,見人的時候,也不提前照照鏡子。”

雷督理四腳著地地爬到了她面前:“我怎麽了?”

葉春好忍著笑扭開臉:“我不告訴你,你自己照鏡子去!”

雷督理當真下床去照了鏡子,結果望著鏡中人,他先是啞然失笑,然後跳回大床上抱住葉春好,把臉蹭向了她的臉:“這都是你給我的,我現在還給你。”

葉春好連忙躲閃:“誰要給你了,是你求去的!還鬧?還鬧?”她笑著亂踢亂打,“再往我臉上亂蹭,我可惱了!”

這話一出,雷督理卻當真停了動作。葉春好一邊喘粗氣一邊坐起來,擡手把頭發往耳朵後面撩:“算你識相,要不然啊——”

她這話沒說完,因為雷督理忽然笑道:“剛想起來,有件東西是要給你的。你等著我!”

話音落下,雷督理下床出門,不出片刻的工夫,他夾著個扁扁的大錦盒進了來。葉春好看那盒子的形狀,猜他今天出了一趟門,大概是給自己買回了一條項鏈,可那錦盒雖然瞧著是十分華麗的,可顏色略微地有些黯淡,瞧著又不像是嶄新的首飾盒子,便笑問道:“你給我拿來了什麽寶貝?”

雷督理把錦盒打開,送到了她面前:“小皇帝給的。”

葉春好知道他今天出門去了日租界的張園,以拜年的名義,去見了宣統皇帝。他去拜訪宣統皇帝,並不是對於前朝有什麽眷戀,完全只是一種交際,而且並不白去,多少總能得些賞賜回來。伸手接過錦盒,她見盒子裏擺著一只累絲嵌玉的金項圈,就放下盒子拿起項圈,反復地看了又看:“這倒是件稀罕東西,不知道是哪個娘娘戴過的呢!”

然後她擡頭說道:“既然你把它給了我,我可要把它收起來了。”

雷督理答道:“你的東西,自然是你收。”然後他走到床邊坐下來,開始解自己的襯衫紐扣。葉春好倒是不急著去收這件寶貝,把項圈重新放回錦盒裏,她暫且把盒子放到了床旁的小梳妝台上,又無意似的感慨道:“說來簡直有些荒謬,我們一夫一妻的時候,動不動就是吵吵打打;如今你在外面納了個妾,我們反倒和睦起來了。”

雷督理聽了這話,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態度自然,並不是綿裏藏針的樣子,便繼續寬衣解帶:“我納妾和別人納妾不一樣,我不是有苦衷嘛。”然後他起身脫了褲子,爬上床去,“那孩子本來還不錯,現在快要被她哥哥挑唆成潑婦了,我一想起她來,就要頭疼。等過些天回去了,還不知道她要和我怎麽鬧呢!”說到這裏,他拽過了棉被,“別提她了,咱們睡覺吧。”

雷督理和葉春好如此過了十幾日,然而天津終究不是他的大本營,他再樂不思蜀,也終究還是要回北京去。

葉春好是孤單狼狽著來的,走時卻是隨著雷督理上了專列,擺足了督理太太的譜,偏還故意珠光寶氣地裝扮了,把那只金項圈也戴上了。而她在這邊擺譜,也不知道怎麽搞的,消息立刻就傳到了林勝男耳中。林勝男現在書也不讀了,先前的女伴們也斷了來往,成天不是在家裏悶坐養胎,就是聆聽她哥哥的教誨,本來她就是個單純的人,如今又生活在這樣封閉的環境裏,腦子裏越發沒了其他的事情,心心念念的就只有兩件:一件是怨恨詛咒老女人葉春好,另一件是盼望丈夫快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