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事業(第3/8頁)

雷督理回過了頭,擡眼看她:“你連我的思想,都要管嗎?”

葉春好一怔:“不,我只是——”

雷督理轉向前方:“你身體不舒服,早些休息去吧。”

葉春好收回手,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嘴巴子。垂手抓緊了睡袍下擺,她低聲說道:“你心裏若是有什麽不痛快,或者是對我有什麽意見或者猜疑,你就明白地來問我。我們是夫妻,吵一場、打一架都沒什麽,吵過了、打過了,照樣是夫妻。若是沒有這樣堅固的感情,那也算不得是真夫妻。”

說完這話,她轉身走了出去,並把房門帶了上,他愛陰陽怪氣地反思,就讓他反思去!

(二)

葉春好自己回房去睡,可她那腸胃是空虛的,難受勁兒一過,就覺出了饑餓。她懶怠起床再吃什麽,寧願忍著餓去睡覺。可餓意像是個長了牙齒的什麽活物,就那麽一直輕輕啃噬著她的五臟六腑,讓她懶怠起又睡不著。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一開,雷督理走了進來。

他沒開燈,摸索著脫了衣服上了床。葉春好不知道如何哄他高興,加之精神不濟,就想背對著他裝睡。然而雷督理那涼颼颼的胸膛忽然貼上了她的熱脊梁,同樣涼而柔軟的嘴唇也貼上了她的耳朵。

“我知道你今夜去見了張嘉田。”他輕聲說。

葉春好睜開了眼睛:“你的眼線只看到我見了張嘉田嗎?有沒有向你報告我和張嘉田說了什麽話?”

雷督理幾乎是趴在了她身上,一條手臂伸過來環抱了她,他和她貼了貼臉,她越是溫暖,他越覺出自己的冷。

“你和他站在一起,看著很像天生一對。”他喃喃地又說。

這話是他的真心話。葉春好和張嘉田年齡相仿,張嘉田是個大個子,葉春好也是苗苗條條的高挑,兩個人站在一起,怎麽看都是一對青春年少的富貴夫妻。張嘉田在葉春好面前,言談之中也總帶著一股子甩不脫的殷勤和情深,可能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察覺到了也改不了。

葉春好認為雷督理這又是在無理取鬧了。她早就知道他是這樣的性情,可是當初只以為他是孩子氣,甚至還覺得這孩子氣挺可愛,挺可貴。結果到了現在,她吃盡了那所謂“孩子氣”的苦頭——其實那哪裏是什麽孩子氣呢?分明就是神經質!她若是個心理脆弱的人,現在恐怕也要像瑪麗馮一樣瘋上一瘋了!

“就只是張嘉田嗎?”她在黑暗中反唇相譏,“我是個年輕的女子,你隨便找來一個摩登些的年輕男子,和我站在一起,看起來都會像天生一對。”

她停了停,接著又道:“你這人也真是古怪!若說你封建,不許家裏太太出去見人,那是冤枉了你。可若說你開明,怎麽又專愛在這種沒有影子的事情上亂吃醋?”

雷督理依舊是沉默。葉春好沒有等到他的下文,以為他是無言以對了,正要翻身推他躺好睡覺,沒想到他忽然輕聲開了口:“當年一飛和我搶瑪麗,現在又有個嘉田看上了你。我的東西、我的人,總要專屬我一個,我才高興。別人看一眼,我都生氣。”

然後他在葉春好的面頰上用力拱了一嘴:“殺了他們都不解恨。”

葉春好一翻身坐起來,拍枕頭拽棉被:“你少胡說八道!好好地給我睡覺!”

葉春好像個小母親一樣,把雷督理摁進了被窩裏,把棉被角給他掖好了,她面對著他躺下來,又伸手摟住了他。她看出來了,這人是只可遠觀的,遠觀時是一朵蓮花,看來看去都只有好,非得湊近“褻玩焉”了,才看出他在黑沉沉的寒冷水面下,藏了那許多彎彎繞繞糾纏不清的心思與過往,一須一莖都帶著不見天日的淤泥。

她沒有把他滌蕩潔凈的自信,可是在這又黑又靜的夜裏,他乖乖地任她擺布了,她便又憐愛他起來。

“睡吧。”她輕輕地拍著他,柔聲地告訴他,“你放心,我愛你。”

葉春好忘了饑餓,一直拍著雷督理,哄奶娃娃似的哄他。

窗簾外漸漸有了一點稀薄的晨光,她力不能支,終於也躺了下去。雷督理已經睡著了,她聽著他的呼吸聲,心裏倒是沒什麽可怨的。

她其實知道自己遲早會有這麽一天,嫁給雷督理,就是這樣的。

知道還嫁,是因為她愛他。

一夜過後,葉春好對雷督理察言觀色,覺著他和自己,像是又和好了。

和好就好,其他的一切她都可以不計較。天氣熱了,她換上了一件淺紅紗的連衣裙,顏色明艷,越發襯得她肌膚勝雪。雷督理面對著這樣大美人似的太太,不由得也笑微微的,不住地看她。葉春好同他共進早餐,親自為他在面包片上塗黃油:“看什麽看?剛認識我呀?”

雷督理答道:“你對我這樣好,我覺得,我的福氣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