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天空 (三)

顧天北偏頭,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 刺眼的強光照的他眼睛生疼,他輕咳一聲, 起身對顧天音說:“你再睡會, 我去找醫生談談。”

……

A市。

年畫托運完行李,只身背著小包過安檢。

等過完安檢,找到對應的登機口,她在休息區左顧右盼,向櫃台地勤人員借了部手機, 往顧天北的手機上發了條短信——

如果你聯系不上我,不要著急,我的手機摔壞了,已經送到實體店去修。

落款是:小螃蟹。

屏幕顯示發送成功, 她找到那條已發送的短信,刪掉, 微笑著將手機還給地勤人員。

“謝謝。”

半個小時後, 年畫順利登機, 聽著空乘小姐甜美的語音提示, 系好安全帶, 收起小桌板,伴隨著機翼不可忽視的轟鳴聲, 穿越厚重雲層。

年畫坐在靠窗的位置,略微麻木地看著一層層雪山般連綿不絕的雲靄,外面的光線略強, 看久了眼睛刺痛。

她放下遮光板,閉上眼睛,在滿眼的紅黑畫面中,回憶著與顧天北的最後一則通話。

“姐姐的身體出了點狀況……”

“有些嚴重,目前在進行腹膜透析……”

“可能需要腎移植……”

“……”

年畫從小到大生龍活虎、身強體壯,鮮少會去醫院,連發燒感冒都是少有的事,她不懂那些晦澀的醫學名詞,只聽到“腎移植”三個字就鼻頭一酸,後面他再說什麽,她已經全然聽不進去了。

滿腦子只想著,到他身邊,以最快的速度到他身邊,陪著他……

如果說這些年她與顧天北之間最大的遺憾,那就是沒能時刻陪在他身邊。她想陪他度過每一個開心或難過的瞬間,淌過每一條蜿蜒湍急的河流。

對這個男人,她有多深愛,就有多心疼。

******

長達十二個小時的飛行,年畫拉著大大的行李箱找到Parnassus院區時,手表已經顯示早上八點鐘。

空氣有點涼,她吸一鼻子涼氣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立即將綁在腰間的外套老實穿好,坐在行李箱上躊躇了會兒,沒有徑直進醫院。

年畫在醫院附近找了家早餐店,加州風情裝潢的餐廳裏,一排排漂亮的手工甜品琳瑯滿目。她找了中間一個兩人座的位置坐下,點了一份招牌特色早餐、一份蟹肉水波蛋,加一杯香草藍莓奶昔,又點了些手工面包和藍莓法式吐司,打算打包帶去醫院。

面前的小方桌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年畫才從包裏摸出手機,開機。

十幾個小時沒有進食,如果現在去醫院,顧天北又要操心自己的吃飯問題,倒不如先自行將肚子填飽,不至於給他添麻煩。

年畫這樣盤算著,三下五除二解決一個水波蛋,這才喝口水,就著奶昔大口吃面包。

“叮鈴鈴。”

門口清脆的鈴鐺響起,又有客人進來,年畫嘴巴裏吞咽著食物,對周遭的世界置若罔聞,直到感覺眼前光線暗了幾分,似乎有人走到她的桌子前,停住了。

她下意識擡頭,看到擋了一半光線的人正垂眸望著她,唇角是一抹熟悉的笑。

他的白色上衣純凈整潔,背後被遮住的陽光正悠悠散散落滿他肩頭,襯得那線條流暢的下頜更加柔和了幾分,秀長的眉微微蹙著,壓下一絲淡淡的疲倦。身長玉立,眼尾微揚。

滿是意想不到又意料之中的復雜神情。

年畫放下手中面包,沖他揚起一個燦爛的微笑:“小顧哥哥,好巧啊。”

“不巧,”顧天北稍稍俯身揉了揉她的發頂,那發絲軟軟的,像小動物的絨毛觸到手心,微微地癢,讓他忍不住心中軟了一片。

似乎這兩日的困頓疲倦,也隨著這輕輕一揉,從指縫中溜走大半。

他平視著年畫的眼睛,手指在她挺翹的小鼻尖上輕輕一刮,“笨蛋,我隔著玻璃窗都看到你了。”

“啊?”年畫詫異:“你怎麽看到我的?”

前面幾桌都坐了人,已經將她的身形擋了大半,他又怎麽能隔著玻璃窗,一眼看到自己呢?難道真的有心電感應?

顧天北屈膝在她身邊坐下,右手自然地覆上她握著奶昔杯子的左手,微微施了力,聲音像被煙霧熏過,微微地沙,他笑:“這麽能吃,一看就是我家的。”

年畫不服氣地癟起嘴,又低眉搭眼望一眼幾乎擺滿的小桌子,無力反駁。

顧天北手指拿開,順勢揉了揉疲倦的眉心,再擡眸,小姑娘已經笑嘻嘻地貼了上來,也不管手指油不油,不由分說挽住他的胳膊,把腦袋貼到他臂彎上,“能吃就能吃吧,反正好壞都是你家的。”

顧天北眼角陰郁消散大半,低頭翹起唇角。

******

年畫跟在顧天北身後,任由他一手推著她的行李箱,一手拉著她,進了病房。

顧天音正在輸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