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偏未晚(一)

年畫瞥一眼沙發上嘻嘻哈哈看綜藝的程鈺,將手機甩到沙發一角, 狠咬一口三明治。

程鈺險些被那幹脆朗利的拋物線誤傷, 莫名其妙看她一眼, 秒認輸,“好了好了,不和你搶,這個也給你。”

年畫瞪著他遞過來的雞翅,又氣又好笑, 板著臉說:“不要了, 都給你,胖死你!”

她放下已索然無味的三明治,洗了手, 回房癱在床上翻來覆去。

攤煎餅似的, 想著那句沒什麽情緒, 甚至有些冷漠的“打錯了。”

她無奈地發現,心裏某個角落, 快意包裹著心疼, 攪糖稀般來回翻滾。

電話裏那短暫的沉默後他輕輕吸氣的聲音,他克制壓抑的情緒, 把她帶回到七年前。

她無端想起那年夏天的夜晚,空蕩蕩的路燈和少年孤零零的身影。

當時他也是那樣欲言又止, 趴在車窗邊, 看著她, 眼中情緒起起伏伏, 又盡數壓下,只身站在路邊目送她。

身影被她遠去的視線愈拉愈遠愈清冷。

年畫怔怔地出了會兒神,猛然跳下床,光腳跑回客廳,從沙發角落摳出自己的手機。

解鎖,打開通話記錄,沒有未接來電,點開微信對話框,沒有遺漏消息。

她垂了頭,喪氣地推程鈺一把,眼神飄在電視上,並不看他:“喂,如果以前追過你但是沒追上的人現在對你不理不睬,還總是刺激你,你會不會很難過,會不會,再也不理他了?”

程鈺瞪大了眼睛回頭看她,眼睛眯了眯,“我就猜你這孩子脾氣陰晴不定的肯定有事,快來講講,哪個幸運兒回來刺激你了?”

“我幫別人問……”年畫後知後覺瞪大眼睛,“憑什麽追不上我就是幸運兒?”

程鈺看她一掃陰霾又滿血復活了,立即抱頭鼠竄。

……

顧天北從年畫的生活中銷聲匿跡了。

從那天起,年畫再沒接到他一個電話,也沒收到他一條微信,她偶爾會點開他的朋友圈看一看,但他從不更新。

不僅如此,連微博都沒有一條。搜他的名字,首頁裏清一色都是粉絲想念、盼發博的留言。

據說,連他的工作團隊都難以掌握他的行蹤。

最後,她旁敲側擊,從蘇木白那裏得知,他一個人出國旅行了,去哪兒了?鬼知道。

又一次地不告而別,人間蒸發麽?年畫心裏空蕩蕩的,轉念想到,他終於擺脫人生的泥潭,得到了他想要的自由和一切,她又覺得心裏一點一滴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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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年底,年畫被程鈺放行,回家過年。

她在家裏宅了幾天,參加了兩場同學聚會。在高中聚會上,自然見到了她的好朋友徐晉陽。

她和徐晉陽從高中到大學一直保持著緊密的聯系,徐晉陽家世不錯,長得好,性格也隨和,以前在學校裏有不少女生偷偷喜歡。

年畫早看好了他,一心想把這優質資源留給自家連星。沒想到陰差陽錯的,徐晉陽竟和連星成了大學同學。

年畫更是卯足了勁兒撮合。

怎奈這連星不開竅,徐晉陽都明擺著追求了,她還總是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

同學聚會後的第二天,年畫拉連星陪她去采風。

她們坐上半舊的大巴車,一路搖搖晃晃,晃到淮河鎮。

年畫雇了輛三輪車,終於回到記憶中的那個小村莊。

她重新走上那一成不變的田壟,踩著那幹碎的土地仿佛踩在回憶的腳印裏。

六年前的那天,她跟在顧天北身後亦步亦趨,那時天是藍鏡子,雲是棉花糖,風是軟翅膀,心是巧克力。

六年後的今天,她帶著一臉新奇的連星,在蒼白的天地中,迎著刺骨的寒風,聽田間寂寞的回聲。

年輕人大多背井離鄉,這個小村子裏沒多少人。

很多記憶都模糊,年畫早已經尋不到那個荒草旺盛的小院,事實上,她以前也尋不到,顧天北剛走時,她來尋過一回,結果……

她打住回憶,在村頭小橋上隨便拍幾張蕭索的照片,拉著連星做了一回模特,望一望這陌生蒼茫的大地,打道回府。

連星縮著腦袋,望著湍流的小河水扮起了孔夫子,搖頭晃腦地背誦,“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逝者如斯,年畫無聲嘆氣,逝去的,追不回。

……

第二日下午,年畫美名其曰補償連星,拉著她去萬達看電影,又偷偷叫了徐晉陽。

看完電影,她熱情地叫徐晉陽一起回家吃飯。

當然,是去她的表哥,蘇木白家。

蘇木白和連星住對門,又結了幹親家,孩子都不在家,兩家家長常常湊在一起打麻將。

年畫掐準了時機,將徐晉陽帶到連星父母面前,成功打入敵人內部。

一頓飯的功夫,連星的親生父母雖沒有表態,她的幹爹幹媽倒是對這個陽光清秀的小夥子滿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