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風欲靜而心不息(四)

空氣中有肉眼可見的顆粒塵埃,寒冬臘月, 即使燦爛的暖陽下都是清冷寒氣, 一開口, 寒氣就隨著呼吸飄出來,慢慢消融在塵埃中。

顧天北捧著熱咖啡的手觸到年畫的指尖,眉頭輕沉,“手怎麽這麽涼?”

年畫接過咖啡呷一口,帶著甘香的熱氣滑過喉頭使她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難得正經回話:“因為我是冷血動物, 一到冬天就手腳冰冷,嘴唇發幹。”

“冷血動物,嘴唇發幹……”顧天北輕輕重復著她的話, 也不知想到些什麽, 翹起唇角, 眉眼盡是溫柔。

拍攝結束,顧天北投身今天的第二個通告, 年畫隨程鈺回工作室修圖。

中午近十二點, 年畫在酒店的走廊上再次遇到顧天北。

他戴著口罩行色匆匆,刷卡進房前下意識偏頭向隔壁房間瞥一眼, 正對上年畫的視線。

小姑娘抱臂倚著門板,閑閑打量著他。

待顧天北擡腳向她走來, 她卻已經刷卡進了房, 一手從裏面握著門把手, 只露出一個遠遠的小腦袋。

她難得卸下渾身尖刺, 懶洋洋望著他,像一只乖巧的小白兔,顧天北突然很想在她毛茸茸的即耳短卷發上摸一摸。

他堪堪壓下心頭念想,小姑娘已經歪著腦袋笑眯眯說話:“小顧哥哥,好巧啊。”

這唱的是哪出?

顧天北偏頭探究地看著她。

她拿出手機在他眼神晃了晃,“你是要退房?聽說你下午去蕭山。”

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然,隨即被淡淡笑意壓下,嘴角也輕輕翹起來:“你上網查我的行程?”

年畫繞過正面問題,笑嘻嘻地說:“現在這些追星軟件都可方便了呢。小顧哥哥,一路順風啊。”

她對他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顧天北眼底的愉悅慢慢消散。

原來她一如反常地柔順開心,不過因為他要退房。

她就有這麽不想看見他?

顧天北唇角抿成一條直線,低聲道:“我會的。”

他轉身,離去前又回眸看她,神情淡淡的,“晚上早點休息,不要在床上亂蹦,會胃疼。”

說完,邁開長腿徑直回房。

耳後,年畫將房門摔得砰砰響。

年畫氣了他一把,也碰了一鼻子灰,她沒好氣地將衣服一件件摔進行李箱裏,拉上拉鏈,坐在箱頂上生悶氣。

她分不清到底是在氣顧天北還是在氣自己,從這次相遇以來,她就忍不住想要挑釁他,惹他生氣,看他失望,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稍微平復自己心底那種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

想離開,想靠近……

可等他真、失望了、沉默了、生氣了、轉身離開了,她的心也隨著他的情緒,空落落地往下沉。

六年時光過去,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沒心沒肺、橫沖直撞的小姑娘,卻依然學不會與過去握手言和。

……

年畫拉著箱子出去時,顧天北已經在等電梯,大超拉著箱子站在他身後,他換了件黑色連帽大衣,大大的帽子拉起來罩在頭上,只留給她一個沉默修長的背影。

年畫突然失去了向前的勇氣。

電梯到達,顧天北進電梯,轉身,電梯門緩緩關上,他驀然擡眸,年畫忙觸電般避到一旁,生怕那雙眼睛的主人會捕捉到她。

一切都沒意思了,她也不想再折騰。

******

年畫退了房,搭出租車去蘇木白A市的小區,她徑直到他所在的樓層,看到門上他新換的密碼鎖,開心一笑。

什麽鬼男人都沒自家哥哥靠譜,她上次來只是無理取鬧地嚷了一回,他二話不說還真給她換了密碼鎖。

暫時掃除眼底的陰霾,年畫懷著愉悅的心情在蘇木白家客房安營紮寨 。

白天,她去工作室報道,沒事時就在各個辦公室晃悠幾圈,心情好時就去跑方銳派的外景,晚上回家吃點好吃的,看個電影,再敷個面膜,睡個美容覺。

她覺得跟著程鈺幹和做自由攝影師差不多,隨心所欲,心情舒暢。

幾天過去,年畫已經迅速適應了新生活,開始著手找房子。

這天上午,她正貓在小辦公桌上看租房信息,程鈺插/著兜哼哼歪歪走過來。

“太傷自尊了!”

“嗯哼?”年畫丟給他一個懶洋洋的回應。

“照片給顧天北團隊發過去了,你猜他們選了哪幾張做主宣傳?”

年畫擡眸看他。

程鈺用舌尖頂了頂腮幫子,氣笑了:“大爺的,全是你抓拍的那幾張,尤其是那張……”他揮著手指思索著:“就那張拍攝完端著咖啡,笑得特好看的那張。”

年畫神情一軟,沒有言語。

程鈺還在耳邊喋喋不休,“這也就你,我徒弟,要換做別人我早甩臉子走人了,合著我又構思又踩點地努力半天還不如別人隨手一個抓拍!”他話鋒一轉:“不過,不是我說,這顧天北在你鏡頭底下,還真有少年感,還是特純凈無暇的那種,我一個男人看了都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