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如果再見 (五)

年畫用兩天時間將寫真精修完畢,和隨手拍下的五中校園、小巷照片一起洗出來。

之後她便專注投入到畢業論文中去。

江城連續幾天陰雨霏霏,主幹道上不知不覺鋪上淺淺一層枯黃樹葉,進入十二月份,天氣一天天冷了起來。

細細一想,去五中拍照那天竟是她回到江城以來唯一一個艷陽高照的日子,真不知應該感到慶幸還是不幸。

年畫往返圖書館的路上將大衣裹得一天比一天緊,後來索性借了書窩在宿舍裏查閱。在論文篇幅織毛衣般一段一段成型的時候,她也會偶爾點開網頁自動彈出來的新聞推送看上幾眼。

無所事事地隨意瀏覽,最後也只記住一個“顧天北現身蕭山影視城”。

顧天北……這個名字從前她從不跟人提起,最近卻頻繁出現在眼前耳中。

自從上次A市不怎麽愉快地重逢後,他們又在彼此的生活中蒸發了。

彭哥說的對,以前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現在更不是,即使他和蘇木白是好朋友,又和她有什麽關系呢?

要說關系,恐怕他現在和連星還更近些。畢竟她現在已經在蕭山影視城跟組了,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年畫漫無目的想著,手機叮咚進了一條提示,她點開微信,有一則好友申請。

顧天北……

年畫微微恍了神,手指猶疑間,點開他的頭像大圖。文藝昏暗的色調,傍晚的江邊長橋,他頎長清雋的背影,兩條修長的腿,低頭向前走著。

一襲黑衣。

這些年來,他數次出現在媒體網絡,都是這樣一成不變的沉色搭配,黑、灰、藍,甚至連白色都少之又少,明明那樣精致的一張臉,卻總給人一種想隱入背景的低調企圖。

可偏偏笑起來又是難以忽視的純凈耀眼。

年畫甩了手機,**睡覺。

她昨晚熬夜沒睡飽,此刻望著天花板混混沌沌一陣胡思亂想,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閉上了眼睛,迷亂中再次有意識,是聽到了電話鈴聲。

她反應了將近兩分鐘,那手機鈴聲也鍥而不舍地鬧騰兩分鐘,她掙紮著爬下床去,瞥到屏幕上的陌生來電。

她用對待革命敵人的語氣接起電話:“喂?”

靜默了一秒鐘,耳邊傳來低低一聲問詢,“睡了?”

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尾音輕揚。

手機仿佛漏電般讓她瞬間頭皮發麻,一路順著神經末梢傳至指尖,年畫殘存的睡意被擊散,她清了清嗓子,端出陌生疏離:“你是誰?”

“我以為你聽得出來。”他那邊似乎有呼呼的風聲,天氣預報說蕭山今晚有雨。

年畫咬咬唇:“不好意思,你可能打錯了。”

“我給你發了微信驗證,”他低沉的嗓音裏帶了微微的沙,像蒙著一層情緒的網,喃喃輕喚她:“年畫。”

年畫瞳孔微收,扶著椅背坐下,“有什麽事嗎?”

他不答反問,“知道我是誰了?”

年畫忽略他那一絲促狹,“你找我有事?”

“你掉了U盤在我辦公室,”顧天北輕輕嘆口氣,難掩無奈,“該不會到現在都沒發現?”

年畫拉開陽台推拉門,天已經黑透了,一顆星星都沒有,她仰起頭,感覺冷風有些刺骨。

顧天北的聲音混著這寒涼格外溫暖低沉,“地址給我,我寄給你。”

年畫那句湧到唇邊的“讓我哥替我保管”頓了頓,終究咽了下去,然後,不情不願地報了地址給他。

語速飛快,也不管他是否記得住。

她盯著手機屏幕上的通話時長,發現此時已經是北京時間22時45分。

他還在拍戲,今日蕭山氣溫近零度。

手機再次響起提示音,她打開微信,盯著顧天北的微信頭像看了又看——浩渺一天地、孤獨一背影,整個畫面都泛著空。

是空蕩蕩的孤獨。

她手指遊移間,終於點了接受。

頁面跳轉,顯示:你們已經是好友了,快來打聲招呼。

添加了聯系方式即為好友,她想起年少時站在樓梯旁仰臉傻乎乎對他說“權當交個朋友”的自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年畫吐出一口悶氣回房,發現自己都快凍僵了。

她揉著通紅的鼻頭裹上毯子給連星打電話,開口就是興師問罪:“誰把我的聯系方式給了顧天北?”

連星不明就裏:“是我啊,他說你忘了東西在他工作室,我讓他拿來給我,他說他沒帶,我就把你電話微信給他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能出什麽事?年畫默默翻了個白眼,“我看到新聞說他現在在蕭山客串電影,你知道他什麽時候回A市嗎?”

“呦,”連星怪笑:“你還挺關心他的嘛。”

“關心個大頭鬼,”年畫嗤之以鼻,絲毫沒察覺眼底浮動的笑意,“我只是想知道他什麽時候能把東西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