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如果再見 (四)

年畫細細的手指輕撫上顧天北的唇角,帶著直截了當的挑逗意味,她能感覺到指腹下的皮膚有倏忽的緊繃,繼而他的眼睛沉下來,琢磨不透。

年畫用指尖勾勒著他“m”型線條飽滿的上唇,身體越發向座椅上壓,輕柔吐氣:“小顧哥哥,我的確喜歡帥哥,但你不行。”

顧天北一言不發,沉著眉眼望她,似乎要透過她淺笑倩兮的眼睛望到她的心裏去,年畫恍惚中感覺他似乎又向她壓近一分。

她用後背緊緊貼著座椅,幾乎要沉進那柔軟的皮革中去,“有句話你應該不陌生,兔子不吃窩邊草。娛樂圈裏的友誼難能可貴,我可不想讓我哥失去一個好朋友。”

她看到他被光線打上深深淺淺陰影的臉龐,柔和又冷峻,沉默地如同一幀被按了暫停的文藝片。

不動聲色。

她終於挑起眉梢,“喂!你為什麽不說話。”

顧天北的唇角在她這一聲惱羞成怒中輕輕漾起,她卸下強裝的風情火熱,眉眼中的無措使她顯露出一分可愛的面貌。

他發出極輕的一聲笑,捏了捏她的臉頰,起身離開。

車門關上帶起“嘭”的風聲,叮呤吹動年畫心裏的風鈴。

等顧天北系上安全帶,年畫已經甩上車門擠上了副駕駛。

她在車子緩緩啟動的引擎聲中朝他大聲問:“你剛才到底是什麽意思?”

車身平穩駛出停車場,眼前的視野如沖出迷宮般變得開闊明亮,顧天北偏頭看著急欲咬人的小姑娘,輕描淡寫答道:“你沒有騙我,你真的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小姑娘。對不起,是我認錯了人,大概我只是湊巧遇到了同名同姓的人罷。”

年畫怔怔地看著他,似乎在思索他的話,直到下一個紅綠燈路口,才憤憤地吐出一句:“大笨蛋!”

一字一句的,意味不明。

顧天北臉上的笑容禮貌又抱歉,“確實是我笨了。”他掃過她不安分攪動衣角的手指,“既然你是蘇木白的妹妹,以後我也會拿你當自家妹妹看待的。在A市有什麽需要,記得來找我。”

年畫兩個鼻孔重重吐氣,陰陽怪氣的,“我會的,為了不辜負你的熱心,沒有麻煩我也會制造麻煩找你幫忙的。”

顧天北輕輕笑起來,“這一點你倒是和我認識的那個小姑娘挺像的。”

年畫冷哼一聲撇過頭去,只覺得他那明晃晃的笑容刺地人眼睛疼。

似乎為了烘托這滿車難掩的沉默,這一路窗外細雨蒙蒙,道路暢通無阻,年畫的目光在一座又一座樓層間穿梭,最終停滯在凱悅大廈樓前巍峨的雕塑上。

隨即眼珠一轉,看到噴泉間隙中透出的一抹熟悉身影。

“今天多謝你了,小、顧、哥、哥。”

顧天北剛將車緩緩停下,年畫已經一把抓起包跳出車門,循著她的身影,一個男人的身影闖入視線。

飛行夾克破洞牛仔,利落的短發下是年輕朝氣的一張臉。

而那個嘴硬脾氣大的小姑娘已經像一只歡快的小燕子,倏忽鉆到了那男人傘下。

細嫩的手指不安分地在男人背上拍了拍,繼而輕車熟路地鉆進他臂彎。

顧天北長睫之下的眼睛微眯了眯,本欲熄火的手收回來,狠踩一下油門,輪胎摩擦聲在細雨中略微刺耳。

年畫回頭瞄一眼那揚長而去的黑色路虎,抽回塞進程鈺臂彎中的手,“你這傘太小,還是我自己跑進去。”

不顧身後程鈺的呼喚,她一頭紮進蒙蒙雨霧中,不一會便濕了眉睫。

******

一個星期後,年畫離開A市回到學校,重新投身論文大軍中。程鈺給下了死命令,最遲半個月,一定要將學校的事情處理完,來工作室報到。

不過年畫可絲毫不怕他,回去第三天就接了約片的私活兒。

對方是同校的大二學弟,因為在朋友圈裏看到年畫之前的約片作品,萌生了別出心裁的禮物創意——他打算約上高中時的“鐵四角”,重返校園拍一組寫真,送給“鐵四角”裏唯一的女生做生日禮物。

好巧不巧,約定的碰面地點是五中後街的小巷子口。

年畫提前二十分鐘到,站在巷子口擺弄著相機構思場景,隨手拍下幾張照片。

冗長狹窄的小巷,一眼望得到盡頭,斑駁的紅墻灰瓦,沿途一路倔強未敗的小花兒,長方形的天空被老舊的電線分割成一塊塊不規則多邊形,艷陽高照,陳腐破舊的景致被強烈的光影鍍上一層毛毛的邊。

有風吹過,年畫吸吸鼻子,仿佛聞到獨屬於夏天的炎熱悶燥。腦海裏閃過多年前夏季傍晚的夕陽余暉下,捏在手心裏欲點不點的香煙,以及那一身汗濕的粘膩煩躁。

迎面男生的招呼將回憶中斷在顧天北那雙嫌惡的、微起波瀾的清透瞳孔上。

“你是年畫學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