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本事

輪番敬過茶,七娘子自然有見面禮送上,兩個長輩也有貴重首飾見賜,這都是題中應有之義,也不必多說。因倪太夫人一臉的困倦,不多時,眾人就漸次告退,許夫人第一個站起身告辭,又親昵地沖七娘子招了招手,笑道,“來,到清平苑陪娘說說話。”

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七娘子就已經把自己的立場,挑得亮若白晝。

許夫人是她三姨,不管五娘子出了什麽事,許夫人和大太太之間關系如何,只是兩人的這層親戚關系,七娘子就天然成了許夫人的盟友。

並且這盟友,還是一個第一天請安,就敢給倪太夫人軟釘子碰的新婦。

二太太雖然已經避居西北,從宅鬥的第一線上退了下來,但她當年的風采,依然不時被七娘子拿出來回味。

有時候在深宅大院裏的鬥爭,誰不要臉,誰就占了優。二太太但凡還要一點臉,當年也不至於硬生生把大太太的心思轉到了過繼上,讓姐弟兩人過了好一段擔驚受怕的日子。

敢給倪太夫人一點面子,恐怕在日後的鬥爭裏,老人家就貨真價實地拿自己的輩分來壓人了。

不把輩分放在眼裏,倪太夫人又能怎麽樣?

不論是二娘子使力,還是連太監在背後攛掇,或者是六娘子的手筆,總之,宮中昨日才賞賜出金玉如意賀新婦進門,這門親事又是平國公親自上門來提的。倪太夫人向宮中許太妃訴苦,許太妃又能如何?難道還為了母親的體面受損一點,去下皇後或者連太監的面子?

向平國公述說,先不說這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平國公在意不在意,但兩家關系本來就正曖昧,五娘子又死得不明不白,一個政客是肯定不會在這時候為了一點小事發作兒媳婦的。

這點氣,倪太夫人受了也就只能受了!

七娘子雖然才只是個新婦,但六房有兒子,她娘家又硬實,許鳳佳又爭氣……她一進門就接續了五娘子當時才開始的得意,將幾個妯娌全都踩到了腳下!

偏偏行事又這樣高調霸道,第一天就搞出事來,以後的日子還怎麽過……

在她將茶碗擱到倪太夫人身邊的那一刻,幾個妯娌臉上的神色,想必都很精彩。

七娘子掃了那一眼,也堪堪捕捉到了些余韻。

大少爺面色安詳,大少夫人一臉的不敢苟同,四少夫人做不可置信狀,五少夫人的臉色,卻是眼看著就陰沉了下來。

的確,五少夫人,本來也就是她最懷疑的目標。

這位張氏一向受寵,許鳳佳沒有娶親,許夫人又病著的那幾年,一向是她在打理家務。平國公府規模不小,一年的開銷,想必更少不到哪裏去。這一進一出之間,油水有多豐厚,七娘子心裏有數。

張氏的嫁妝又遠遠比不得楊家女的顯赫,換作自己是她,都會希望弟媳晚幾年當家。

五娘子運氣不大好,出嫁第一年家裏正是風雨飄搖前途未蔔的時候,許家又最得意,所以沒有接過當家的棒子。等到她生了兒子,就……

如果五少夫人的動作大了些,以五娘子的性子,不把事情鬧大,是肯定不會罷休的。

這三個妯娌,就數她的嫌疑最大。其余人等雖然和五娘子也存在尖銳的矛盾,但這來日方長,也沒有必要著急在月子裏下手。只有五少夫人的需求是最迫切的。

她又閉上眼,仔仔細細地想了想五少夫人的神色,才提醒自己:才過門,別急,先站穩腳跟再說。

好在七娘子雖然立刻在自己身邊樹立了一個大敵,卻也幾乎同時結納了一個有力的盟友。

許夫人對她的態度顯然親密得多了。

這位貴婦人身子骨不好,從樂山居到清平苑的短短一段路,都要乘二人擡的竹轎,七娘子在地面隨行,兩人一路上倒是都沒有什麽話。

待得進了清平苑,許夫人的態度就不一樣了,她把七娘子讓進了自己的臥室。

她和許鳳佳有幾分相似,似乎都不在乎俗禮,在炕上一靠,又讓七娘子在炕桌對面坐了,開門見山。

“照媳婦的意思,是什麽時候把四郎、五郎接回來好。”

到底是做祖母的人了,心裏念著的就是這一對金孫。

七娘子掃了許夫人的寢室一眼。

看得出,這是一間久病之人的臥室,她侍奉過九姨娘的病,曉得病人的臥室,與常人多有不同,譬如痰盒藥碗等物,必定是隨處可見,方便取用。還有屋內常有屏風陳設,方便引醫生入室扶脈……

許夫人的身子骨看來是真的太不好了,把一對金孫送到秦家,是為了解大太太的疑慮,也是為了這對孩子自身的安全。

七娘子就坦然地回答。

“總要十天半個月,把院子打掃打掃!”

她一點都不想回避四郎、五郎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