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揚眉

“話已經是帶到了。”

第二天早上,白露服侍七娘子起身的時候,就輕聲細語地對七娘子交代。

“據說她聽了以後,倒也不哭不鬧,只是沉吟著沒有說話……”

七娘子也並不訝異。

二太太其實是個很難得的聰明人。

只要能夠想明白這裏頭的利害得失,她就不會作出傻事的。

畢竟,只看她為了三個兒子的前途,能夠承受得住和丈夫的多年分離,一直守在蘇州做功夫,就很容易猜到,在二太太心底,究竟什麽最重要……

“你就告訴二嬸。”她是這樣吩咐白露的,“就說,父親母親能把二叔拉扯到今天這個地步,也就能夠翻手毀掉二叔的仕途。她要是想把事情逼到這一步,大可尋死覓活的,我們也不會攔著。只是本來還指望將來要幾個堂哥多幫襯我們九哥一些,她要自己毀了這一切,那就誰也幫不了她了。”

只要二太太能琢磨出這話裏頭的意味,恐怕就再也不會鬧事了吧。

在古代,個人英雄一向難成大器,任何一個高官背後,都有自己的宗族勢力。

二房和大房的關系雖然已經急劇惡化,但在族裏畢竟還是一宗,怎麽樣,都不會鬧得太難看的。

大老爺與大太太的低調行事,不也正證明了這一點?

只要二太太老老實實地,不鬧幺蛾子,將來兩房分家後,頂多來往得少一些,甚至大老爺還會把二老爺當作京中的耳目。也就是在銀錢上不會再像往年那麽大方罷了。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等到九哥和敏哥上位後,九哥勢單力孤,在族裏、朝中,都是需要幫手的。

到時候,說不定二房又能和大房漸漸靠攏,二房還是能借到大房的勢。

倒是二太太如果因為這事自盡,事情就要復雜得多了。

萬一二老爺不識相,讓事情鬧大,大老爺丟了顏面之余,一怒之下,讓二老爺丟官也不是什麽難事。

而出了這樣的醜事,說起來族裏是可以開宗譜,把二房一脈除名的……

到時候親人變仇人,二房的富貴還能不能保得住,都是個問題了。

“本來還以為……”白露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二太太終於想起了臉面兩個字,想要自我了斷,給二房、給幾個少爺保全顏面……”

“這事兒鬧出來,二房早已是無顏面可言了。”七娘子眼神悠遠,“倒是如果二嬸自盡,死無對證,說不準二叔還會把事兒嚷開,讓兩家顏面盡失。”

“是。”白露就笑,“只是二太太要是能看透這一點,也就不是二太太啦!”

“不過,想必二嬸也認清了這一點:現在,她是魚肉,我為刀俎。”七娘子披上了天青挑繡雲紋的鶴氅,又笑了笑,“我想怎麽對付她,就怎麽對付她,想把她踩到泥裏,就把她踩到泥裏……死?也得看我樂意不樂意。”

深宅大院的鬥爭就是這樣,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二太太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也都算咎由自取。

白露就笑著端了熱茶上來,“天氣冷,您好歹先喝一口再去請安,免得又感了風寒,太太就要怪我們服侍得不經心了。”

七娘子也就莞爾一笑,把心事收起,就著白露的手含了一口滾燙的參茶。

這才掀簾子出屋,給大太太請安。

“早起用參茶,倒的確是有效驗的。”一路上和白露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今年冬天就不那麽怕冷了。”

往年,七娘子每到冬季就是手腳冰冷,總不願意出屋走動。

白露就笑,“也是今年送的黨參好,這藥的好壞,是一喝就喝出來的。”

自從七娘子被提拔成嫡女,西偏院的吃穿用度,就眼見著更精致了起來。

“一步一步,會越來越好。”七娘子輕聲說。“到了西偏院,我們就要把日子過起來,一步一步,會越來越好。”

一下就想到了才進西偏院的那天晚上,二娘子送了六兩銀子,自己找出九姨娘留下的錢匣子,珍而重之地把這六兩銀子放進去的情景。

七娘子望著蒼灰色的天空,唇角漸漸上揚,露出了一朵難得的燦笑。

#

七娘子今日到得早,大太太才起身洗漱,連大老爺都沒有從外院進來。

“娘。”七娘子未語先笑,順手就絞了手巾,代立冬遞到了大太太手上。

又為大太太預備柳枝、牙粉,“今兒倒是來早了,趕了這個討好的巧宗兒。”

大太太被七娘子逗得合不攏嘴,“哪有你這麽會說話的!”

又問七娘子,“功課預備好了?可別又被黃先生留堂。”

七娘子在繡花上一直漫不經心,一個月總有幾次要被黃先生留堂補功課。

七娘子不依,“娘笑話小七。”

兩母女就親親熱熱地在東稍間裏說話,七娘子相機服侍大太太穿衣勻面,她手腳利落,又服侍大太太慣了,大太太自然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