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乾坤何處可墻垣(第2/3頁)

這些日子,齊克新像是怕褚仁跑掉似的,每日抓著褚仁不放,從早上請安開始,便拘著褚仁在書房,每天總要到上燈時分,才放褚仁回去。名義上說是傳授滿文,實際卻是讓褚仁整理抄錄他十幾年來在軍中的筆記。那東西卷帙浩繁,既像是志存記錄,又像是兵法,還有很多閩浙兩省山川風物的內容,其中更有一些軍中隱語,滿文的書寫也不盡規範。褚仁半懂不懂,抄錄得苦不堪言,稍有錯處,又會被齊克新責罰,每日裏度日如年。

褚仁心知齊克新是想把這些整理出來,再譯成漢文,傳之後世,似乎是看到了多爾袞的下場,不甘心自己身後功業被扭曲埋沒之意,但又不明說。褚仁知道齊克新心中郁結,難以排遣,也只得忍著,想著,他這樣對自己非打即罰也好,將來離開時,便不會有太多不舍。若能在走之前幫他了結此事,也算是還了他這些年的養育之恩……因有了這個念頭,便越發的恭敬順從,每日的隱忍,也不覺得太過辛苦……

古爾察這幾日忙著清點核查奴仆田土牲畜等諸物,奔波在莊園和王府之間,已有數日沒有好好休息。這日剛從莊子上回來,系了馬,正要回房歇歇,冷不防斜刺裏一個人影躥出來,攔住了去路。

那人在古爾察腳邊跪下,口中說道:“九爺請留步,奴才有幾句重要的話,要跟九爺說。”

古爾察看過去,卻是伺候褚仁的貼身小廝曾全。

“起來說話。”

曾全站了起來,仰視著古爾察,懇求道:“九爺,您幫幫二爺吧!這些日子,二爺過得太苦了!”

“哦?這話怎麽說?”古爾察有些詫異。

“王爺……”曾全說到這裏,想著這麽稱呼不對,便輕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擡眼去看古爾察,似乎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合適。

“你叫老爺就是……”

“是……老爺每日裏對二爺非打即罰,天不亮二爺就要去老爺房前跪著請安,手都被戒尺打腫了還要回來抄書,每天睡不上兩個時辰……”

古爾察笑道:“這算什麽,男孩子本就該吃點苦,以前是太過寵他了。”

“可是……您有所不知,這些年來,二爺被伺候得太簡慢了,就是夜裏想弄點消夜,大廚房那裏只能拿到些點心,這邊的丫鬟們又不肯起火自己弄的……”

“怎會這樣?”古爾察皺起了眉頭。

“娘果然猜對了,九爺您是不清楚內院的事兒的。”那小廝低聲嘀咕了一句,繼續說道,“自從老王爺的福晉被朝鮮使臣接回娘家之後,內院原該福晉管的,但福晉每日裏只是吃齋念佛,並不管事兒,實際上是兩個側福晉管著。二爺跟西院那邊不大親近,她們對二爺也是冷冷淡淡,撥過來的丫鬟小廝都是各房使著不順手的,奸懶饞滑壞,五毒俱全!二爺又是個菩薩心腸,對她們又盡容著,縱得她們只知道躲懶,越發地騎在主子頭上了。”

“他怎麽從沒跟我說過……”

“再沒有人像二爺這樣,對下人這麽好的了,凡事都想自己做,不愛讓下人伺候,巴不得把下人都攆得遠遠的,才覺得清凈。下人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他也只是笑笑,不僅從不打罵,而且處處體貼。二爺總說,他是死過一次的人,又見識過很多我們這輩子也見識不到的東西,他到這裏來,沒有什麽能幫我們的,只能盡量對我們好些,心裏才過得去……”

曾全說著,又從懷裏取出一副護膝來,雙手捧著,“二爺也就是面上風光,內裏很多瑣細的事情,是沒人給他操持的,譬如荷包、絳子、扇套、香囊、頭繩等小物件,原該是貼身丫鬟來弄的,但是根本沒人上心,二爺自己也不在意,缺了就去外面市上買些行貨回來用,凈是些粗糙不堪使的。就是這個,還是我求我娘幫著縫的。但二爺自小就沒穿過,只穿了兩次,說穿不慣,就丟一邊了。”

古爾察接過護膝,皺起眉頭問道:“怎麽有血?”

“您當真不知道嗎?那麽老爺也不知道了?二爺的體質和常人不同,常人若手上劃了個小口子,稍按一下血就止了,二爺卻是用止血石[2]都很難止住血;像那種小傷口,常人三五天就好了,二爺卻要十來天才好。上次傅公子過來那天,二爺在老爺房裏跪了一夜,膝蓋都跪腫了,那傷……一直便沒好過,最近老爺又常罰他跪,便更不好了……之前臉上的傷也是,好得慢,還容易落下疤痕……”

古爾察聽了,一時怔住了,不知道說什麽好。之前教褚仁騎射,也常見到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很難消退,只是覺得他性格毛燥,容易磕碰。上次他胸口受傷,恢復得很慢,總是叫痛,也只當他嬌氣……卻沒想到他體質與常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