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日偷生如逆旅(第3/3頁)

傅山泫然欲泣:“老師……”

袁繼鹹低聲道:“我是被囚被困,別無他法,只能死節以殉,但你們不要輕易言死,更不要貿然而動,枉送了性命,須謹記‘尋機待變’四字。我上次給你的信劄,你多體味其中深意。”

“是,必不負老師所托。”傅山點頭應諾。

“那詩冊,你收到了嗎?”

“並未收到……”傅山搖頭。

袁繼鹹閉目冥思了片刻,睜開雙眼,眸子中精光一閃,“既然沒收到,也不必取了,這時節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也不能強求……有些人……便由他去吧!但凡能做到‘不為惡’三個字,已經足夠。”

傅山點點頭。

“我在幽囚之中,閑來無事,寫了《經觀》、《史觀》二書,其中《經觀》已經完稿,但《史觀》尚未寫完,不知今生是否能終此一書。書稿你先帶走,另有一件血衣,乃是我與清軍交戰所穿,你務必托人帶去宜春橫塘袁氏祖宅,給袁氏後世子孫留作念想。”

傅山走出三忠祠,有些恍惚,懷中的書稿和血衣,還留有老師的體溫。抱著它們,似乎懷抱著大明綿延不息的血脈。回望堂中,纖塵籠罩下的三忠塑像悲憫的俯視著身下的黑衣人,薪火相傳的忠烈死節,會這樣一幕幕搬演下去,永遠不滅。

身後,那一扇朱漆大門緩緩關上了,那身穿大明衣冠的孤臣,終將被封禁入歷史。明史中,列傳裏,數百字的平鋪直敘,便是一生。傅山被室外的陽光晃得一陣眼花,一道門,隔開生死,門內的人,全忠全義,身前事,身後名,盡皆清白如雪;而門外的人,卻要在清風烈日中煎熬,在花冥月謝,草燼枝殘的輪回中,深深緬懷那想回也回不去的故國……

注:

[1]《蘆蕩秋蟹圖》:西泠印社拍賣有限公司,2008年春拍賣。款識:辛卯秋杪,傅山戲寫於長安懷雲軒。鈐印:傅山(白),立軸,水墨紙本。此圖為傅山作品,此處借用。

[2]天地治亂,理數循環……:出自袁繼鹹《正性吟》。

[3]文山:文天祥。

疊山:謝枋得。宋臣,被元俘虜後絕食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