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r 10 在南極,一只鞋也能讓人陷入絕境(第2/4頁)

他從一個無神論者變成了一個疑神疑鬼、迷信、充滿敬畏心的人。

他跟個兔子似的謹慎邁出每一步,隨時隨地準備精彩地逃上一命。

這裏的地理位置已經接近墜落點,是一大片怪石嶙峋的荒蕪之地,除了山脈和積雪,什麽都沒有。雖然已靠近海岸線,卻依舊一片死寂。這裏曾經河流奔湧,如今只剩下一片沙石。遠古奔騰的河流侵蝕了岸邊的巖石,侵蝕過的地方露出木頭化石。一萬年前,這裏的河岸邊上生長著參天大樹,二百五十萬年前,這裏是一片被巨大森林覆蓋的青春大地。

富春又走了一會兒,遠遠望見了那座雪墳。

他並不害怕,只是一直對那個金發女孩懷著深深的愧疚。

他一步步走向雪墳,心中的愧疚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來到雪墳邊,發現並沒有被賊鷗破壞。他壓在雪墳上的密密麻麻的石頭保護了金發女孩的屍體。

他坐在雪墳前,望著飛機墜毀的方向。那裏海冰平坦潔白,所有的痕跡都已消失。

南極強烈的紫外線、比沙漠更幹旱的空氣、刀割一樣的風,把他漸漸變成了一個臉黑唇裂耳廓流膿的家夥。他的臉上胡子拉碴,呵出的白氣在胡子上結成了冰碴子,他看上去就像一個流浪漢,南極流浪漢。

他沉默了很久,回過頭盯著雪墳道:“是我把你害了,都不知道你叫什麽。”

一陣風吹散了墳頭的一些積雪,他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

他站起身,拿起冰鎬,一下下挖開了雪墳。

一雙腳露了出來。

他跪下,雙手顫抖著從屍體僵硬蒼白的腳上把鞋子用力扒了下來。

他脫下如意那只不合腳的鞋,把腳伸進了這只從屍體上扒下來的鞋子。不算太合腳,但總比沒有強。

他原地坐著,望著腳上的鞋,渾身篩糠似的抖了一會兒,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他重新埋好金發女孩,把石頭密密麻麻地壓在雪墳上。

他幹完這些,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喘氣。他望著自己的雙腳,右腳是灰色的鞋子,左腳是紅色的鞋子,兩只鞋子後面,是一望無際的海冰。

他想起什麽,拉開沖鋒衣的兜,摸出那厚厚一沓美金。

他起身跪在雪墳前,掏出打火機,將美金一張張地點燃了。雪墳前燃起一股青煙。

“這些美金在我這沒用,也許你那裏用得著。”富春低聲道。

起風了,美金的紙灰被吹得四處飄揚。

富春緩緩站起身,迎風舉起手上尚未燒掉的美金,轉身面對著浩蕩南極。

“一路走好啊!”他如撒紙錢般,奮力撒出整沓美金。

風大了,更多的美金隨風飛揚,落在雪墳四周。

他把如意那只鞋子和金發女孩的另一只鞋子用鞋帶綁在沖鋒衣的腰帶上,然後起身往回走去。他筆直望著回去的方向,沒有回頭,也沒有再啰嗦一句話,大步離去了。

富春走了很久,回到那天落水處附近,從石頭後面找到了他的登山包。他從腰帶上解下鞋,塞進登山包,迅速離開了那片不祥之地。

他翻過一座山,下山時聽到南邊一塊巨大的巖石後傳來幾聲企鵝的叫聲,他來到巨石跟前,越來越多企鵝的聲音傳入耳朵。他繞過巨石,一大片阿德利企鵝出現在他眼前。那麽黑壓壓的一大片,讓他措手不及。

他曾經在釣魚時遇到過少量的阿德利企鵝,但這麽大規模的還是第一次見到。茫茫風雪中,他望著這一大群企鵝,輕輕吹了一聲口哨。這一天太壓抑了,直到撞見這群企鵝。在他眼裏,它們不是企鵝,是糧食。

富春發現有一只剛出生的小企鵝被賊鷗盯上了。它胖乎乎,毛茸茸,淺灰色的絨毛在寒風中飄動著。照看它的雄企鵝已經死了,而它站得搖搖晃晃,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小企鵝擡起頭望著這片大地,分不清這片茫茫白色是深情厚誼還是冷酷無情。風越來越大,它背上的積雪越來越厚,好像隨時都會把它壓垮。它趔趄了一下,隨即努力站好。小家夥低頭堅持著。

富春眼睛放光,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小企鵝搖搖晃晃地站著,好像隨時都會倒下。隨著富春的走近,外圍的企鵝開始向裏面擠,警惕地望著這個難以形容的家夥。小企鵝守著爸爸油盡燈枯的屍體沒有動,它也筋疲力盡了。

那幾只守候已久的賊鷗直勾勾地盯著富春,它們知道今天碰上黑吃黑了。

富春惡狠狠地指了指賊鷗們,道:“你們,紅燒!”

賊鷗們拍著翅膀飛走了。

一大片黑壓壓的企鵝惴惴不安地望著富春,一只高大的兩腿獸和一只還長著絨毛的小企鵝對視著。雄企鵝們耿耿耿叫喚起來,挺起胸膛,扇動著鰭,擺出打架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