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歡令

兩年了, 沈度從東到西, 從北到南,所有的神醫名士都找過了,但姬央依舊沉睡, 華鵲束手無策,只能建議他到苗疆來找蠱。蠱能害人, 亦能救人, 也許苗疆的巫醫能有法子。

但苗人的巫醫十分神秘而難近, 好在他們這一任的聖女還是個天真的少女。

然而這世上比天真少女遇到一個風流浪子更糟心的事便是遇到一個心有所屬還完全撬不動墻角的男人。

尤其是當這個少女還有幾分本錢和本事的時候,就更為糟糕,總以為自己能贏, 可到頭來越陷越深,輸得一敗塗地。

不過雖然藍風鈴遇上沈度是一輩子的劫,但她的族人卻是將沈度奉若上賓。

沈家八郎沈廉最後終於得到了沈度的消息,正是因為沈度助藍風鈴奪了神木教的權,讓她不至於淪為此任教主的玩物。

聖女為神木教之精神首領, 而教主則是實權在握, 若一方勢弱還好,一旦勢均力敵那就是天生的仇敵。

神木教雖然只是偏僻處之小教, 但其震動之時也足以泄露沈度的行蹤。

沈廉見到沈度時,沈度正挽著袖子在院子裏晾被子, 大概是跟從前的差距太大,以至於來時滿懷悲憤的沈廉也忍不住張著嘴揉了揉眼睛。

姬央用的東西,沈度從來不假手他人, 哪怕只是蓋在那盒子上的被子,他也會親手洗。

“六哥。”沈廉遲疑地喚了一聲。

沈度的頭從被子後面探出,見是沈廉似乎並沒什麽驚奇,繼續拍打著被子將其展平。

“六哥!你怎麽能做這些事情?”沈廉帶著委屈地又叫了一聲,在他心裏,他六哥的手拿刀執槍可,拿筆撫琴可,但絕對不是洗衣晾被之手。

沈度展平被單後這才從容地走出來,招呼沈廉往院子裏的石凳上坐。

兩年多不見,沈度並無什麽變化,只是氣度更為沉穩內斂,換句說話也就是更叫人看不清了。

沈度看著一身素麻的沈廉,緩緩道:“是誰?”

“祖母她老人家去了。”沈廉說完眼裏就開始流淚。

沈度眼圈一紅,雖然剛才在被單後已經整理過情緒了,但驟聞此消息,依舊難忍。沈度從小就敬愛他祖母,若非出了姬央這事兒,那等感情一輩子也不會變。即使今日不同往日,但人的感情也並非說斷就能斷的,畢竟是血緣之親。

“六哥,跟我回去吧,難道為了個女人,你連整個沈家都不要了?”沈廉見沈度紅了眼圈,心也就跟著軟了。

“什麽時候去的,怎麽去的?”沈度問。

“臘月裏就去了,你走之後她身體就一日壞過一日,是祖母臨終之前讓我一定把你找回去。”沈廉從胸口掏出一封信來遞給沈度,“這是祖母給你寫的信。”

沈度從沈廉手裏接過信,展信剛看,便聽沈廉道:“如果不是祖母讓我來找你,我們兄弟是絕不會來找你的!”沈廉話音裏帶著哽咽,語氣裏的兇狠被降低了不少。

“我離開時就沒想過再回沈家。”沈度淡淡地道。

“六哥,你真的,就是為了個女人,就那樣對祖母?”沈廉不敢置信地站起身。

沈度平靜地看了沈廉一眼,“不是為了央央。只是不想再那樣做人了。當初在鬼山河,我本就該死了,是央央不顧危險救了我。”沈度擡起頭道:“還有你。她替我起出地宮秘藏,轉頭就被毒殺,這樣的沈家人做起來晚上怎麽睡得著覺啊?在知情人眼裏,誰還敢跟著沈家的人?”

“你還是在怨祖母?”沈廉道。

沈度沒有回答沈廉的問題,低下頭去看戚母給他的最後一封信。

老太太的音容笑貌依舊還在眼前。

“若璞,你周歲抓鬮時抓的是你祖父的上將軍印,你祖父當時笑言此子必興沈家。你幼時頑劣聰慧,乃是諸孫之最,次次闖禍的都是你,挨打的都是別人。四、五歲時已經忽悠了一眾小子在園子裏占山為王,要你父親出師跟你對決,雖敗猶勝。乃父道此子大慧,美玉良質不可拘束。”

沈度讀到此處,眼裏已有淚花,他父親對他最是寵愛,雖聚少離多,他卻是唯一騎在他脖子上拿他當馬的兒子。

“從此間天便有人上門告狀,乃父在時一力為你扛著,替你上門謝罪,他不在時,祖母替你兜著。你六歲讀史,讀文景之治,言他日治世必有過之。八歲時,家中棋力最高的你三叔便已經不敢再讓你子,九歲時隨你叔父出征已有擒敵之功,批亢搗虛之議。十余歲獨自出門歷練,行萬裏路,我與乃母甚為不舍,卻不忍拘你,你遊歷南北,史觀古今,當初之大志如今可還在乎?”

“我知你從小心有大志,每望你大哥、五哥,目中皆有羨艷。乃母已送走兩個兒子,對你生怕有所閃失,所以每每放任,盼你自流,以期長安,慈母之心昭昭,你誤她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