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歡令(一)

沈度攻打洛陽出奇的順利。

他先是和劉昌平聯手, 讓劉昌平駐軍清河攔截石遵, 劉昌平前有石遵後有沈庚,如果他和沈度一條心,那麽沈庚就是他的後盾, 若他有異心,則很可能受沈庚和石遵夾擊。

解除石遵威脅信陽的後顧之憂之後, 沈度帶軍連夜撲向洛陽, 王景陽那邊已經將從地宮起出的三千黑甲分給了將士, 相當於說沈度手握五千黑甲軍,並領其余步兵五萬。

樊望本想固城自守,消耗沈度的戰力, 只要等到石遵破了信陽,沈度就是喪家之犬。

結果沈度的人卻仿佛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洛陽城內,殺了樊望個措手不及,並從內打開城門, 讓黑甲軍順利進城。

樊望倉皇出逃, 才剛逃至洛水,便被他手下的副將割下腦袋向沈度乞降。

沈度廢了樊望立的傀儡小皇帝, 而派人去瑯琊郡請瑯琊王姬絳入洛陽繼魏主。此時魏朝並不算滅,民心思安, 如果沈度自立為帝,只會給天下群賊樹一個靶子。如今再立一個傀儡皇帝,和樊望其實就是一個套路, 和歷史上那些最終改朝換代之人玩的也是同一套把戲,先蒙上一塊遮羞布,等天下大定,再讓傀儡皇帝禪位,就能名正言順而體面地改朝換代了。

不過沈度沒有等到瑯琊王進洛陽就先行一步私下離開了洛陽,夜奔信陽。

青木傳來消息,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看到姬央出現在院子裏,沈度當時便心有所感,然和樊望的戰局正在最關鍵時期,他脫不開身去,卻更加心急如焚。

所以才剛攻入洛陽,大局還等著他來穩定,人心也等著他安撫,沈度卻迫不及待地奔回了信陽。

戚母此刻已經接到了洛陽大捷的消息,正寬慰而欣喜,不料卻見到了此時絕不該出現在信陽的沈度。

“若璞,你這會兒不在洛陽怎麽回了信陽?”戚母面做驚色,但心底已經明了為何沈度會出現在這裏,所以也格外為沈度的不顧大局而失望。

“我讓七弟坐鎮洛陽了。”沈度淡淡地道。

戚母眯了眯眼睛。沈序眼高手低、目中無人,為將尚且欠火候,更遑論坐鎮洛陽了。

“若璞。”戚母又喚了一聲。

沈度道:“攻下洛陽這樣大的好消息,孫兒自然要回信陽親自告訴祖母,還想迎請祖母前去洛陽。”

戚母道:“打下洛陽只是第一步,要想天下安定還有很多仗要打,我老婆子老了,能在信陽看著你建功立業已經心滿意足。”

祖孫倆打著別人都聽不懂的機鋒,沈度請戚母去洛陽,實則就是請老太太去坐鎮,而老太太則表示她不會幹涉洛陽大局,並不會與沈度爭權,這也是一種變相的讓步。

戚母心裏其實也很清楚,人一旦手握大權,就絕不想頭上再壓一個人,不管是太皇太後還是皇太後,皇帝其實都是不喜歡的。老太太只有安心在後院蒔花弄草,祖孫、母子的情義才能長久保全。

當然這也是戚母為姬央之事做的鋪墊。她所做的一切本就是為了讓沈度沒有弱點,再不會束手束腳,而她自己也絕不會做沈度的束縛。

“倒是你要快些趕回洛陽,老七太過年輕,沒有經驗,洛陽還需要你坐鎮以穩大局。”戚母道。

沈度起身道:“我會的。樊望已經授首,也算替央央報了大仇,我已將他的人頭帶了回來,順便去看看她。”

戚母跟著起身道:“也好。”

沈度見戚母答應得如此爽快,心裏那一絲僥幸又多了幾分。

只是越靠近北苑,便越覺得死氣沉沉,園子裏的花凋枯而無人照料,本應有伺候的人四處走動,但此刻卻悄無聲息。

沈度站在重光堂外,藏在袖子裏的手微微抖了抖,竟然有不敢跨過門檻的軟弱。

堂內靜悄悄的,玉髓兒就坐在床邊的繡墩上,沈度的腳步加快了兩步走到床邊。

姬央就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合起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她的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但她唇角放松,似乎只是安然入睡而已。

沈度一把摸上姬央的手,她的身體還有余溫,這讓沈度連著大口呼吸了好幾次,眼角有些濕潤,只要活著,一切便總是有辦法的。

沈度回過頭,看向跟來的站在門口的戚母。

戚母沉聲道:“她沒死。”

“用的是芙蓉液?”沈度輕問,似乎怕吵著了姬央,她額頭那枚芙蓉花那般顯眼,沈度自然不會看不見。

芙蓉液是前朝宮中的秘藥,傳到如今幾乎已經無人知曉,但沈度年輕時遍覽群書,歷盡南北,此等秘藥他也曾聽過。

“芙蓉液只是讓她像陷入冬眠一樣而已,對身體不會有任何損傷。但是解藥已經失傳,你若想救她回來,待你成就大業,以天下之力,總能找到的。你應該聽過那個傳聞,前朝也有人服用過芙蓉液,最後清醒了過來,還生了孩子。”戚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