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四)

既然戚母已有安排, 薛夫人也不好再開口反駁, 只是她心裏著實擔心沈度的反應,面有慮色。

戚母怕薛夫人小不忍則亂大謀,側頭道:“若璞如今是鬼迷心竅, 需要的是當頭棒喝,待他清醒過來自會感激我們今日的所作所為。你放心吧, 他是聰明人, 總會知道什麽才是對他最好的。若璞重情, 他下不了手,這個壞人就由我來做,有什麽報應都由我老婆子來承擔。”

被戚母這樣一說, 薛夫人就算有心想暗度陳倉,也只能作罷。

北苑內,姬央剛一進去,老姑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風帽下的白發,於是顫抖著聲音道:“公主這是怎麽了?”

待姬央進入內室, 老姑姑就再忍不住了, 上前伺候姬央將風帽脫下,老淚立即縱橫, “公主!”

姬央有些難受地眨了眨眼睛,小姑娘受了委屈當然不能在沈度面前流淚, 她心裏早就將他推得遠遠的了,但當著老姑姑的面姬央就有了流淚的沖動。

可是老姑姑年紀大了,姬央也不能讓她太操心, 她擠出燦爛的笑容道:“哎呀,這下可好了,我要是再走丟,你們往人堆裏一看,一準兒第一眼就看見我了。再不用被我戲弄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羅貞可沒被姬央逗笑,她拉著姬央一直問,“是不是侯爺,是侯爺他……”

“不是,就是用腦過度。我幫他把地宮的秘藏起出來了。”姬央笑道,“可惜遇到地龍翻身,死了一個人,本來可以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姬央的笑容漸漸消失,因為經歷過自己親人的去世,所以對死亡變得額外的敏感,以至傷感起來。

“老姑姑,快幫我想想辦法吧,宮裏一定有秘方可以讓頭發重新黑起來吧。”姬央撒嬌道。

羅貞道:“哪有那麽容易的事兒,好不容易養出這一頭頭發。這些白了的再黑不了了,只能重新等黑發長出來。”

“我不要一半白一半黑。”姬央驚叫起來,“那不是跟花貂一樣了嗎?還不如一頭白呢。”姬央想著那畫面就覺得無法忍受。

羅貞道:“公主現在知道焦心了,當初去地宮的時候那麽殫精竭慮做什麽?這腦子得用成什麽樣兒,才能一頭頭發全白了呀?”羅貞傷心過後就開始數落姬央。

姬央道:“我也不知道頭發白了呀,當時又沒有鏡子。”姬央摟住羅貞的手臂道:“好姑姑,快幫我想想辦法吧,有藥盡管給我上,再苦我都不怕。”

羅貞道:“能有什麽辦法?先用草藥膏子染黑吧。我還記得一個方子可以黑發。”

“染發?”姬央皺了皺鼻子,把傷心全擠在了腦海深處,還是先操心頭發的事情比較讓人輕松。

在玉髓兒給姬央洗頭時,她靠在凈池的邊沿上道:“不知道我養的那幾只雞長得怎麽樣了?也不知道肉會不會比其他雞好吃。”

“公主。”比起姬央,玉髓兒其實更沒吃過苦頭,所以她無法理解姬央居然會惦記她的雞,“李將軍居然讓公主養雞,這也太……”

姬央彎著眉眼笑道:“其實挺好玩的,看它們一天一天長大,我還給它們取了名字,第一只就叫玉髓兒。”姬央吃吃地笑起來,實際上這段時間以來對她而言,在靜謐的山村裏養病養雞的那段日子卻是最輕松的,雖然沒人服侍,但那種精神上的松弛和安寧卻是令她最眷戀的。

“公主……”玉髓兒認定了姬央是因為吃了太多苦頭而導致生活追求驟降,心裏越發打定主意要把她那嬌滴滴的公主給養回來。

北苑就像家中家一樣,姬央只有在這裏才能有在宮裏時的熟悉感,才會覺得安全、舒心。

只是亂世哪有桃源,不過是苟且偷安。

青木雖然奉沈度之名保護姬央,但那只是針對行刺之人,戚母正常地來探望孫媳,青木便是想管也無能為力。

此時羅貞並不在姬央身邊,她被薛夫人隨便找了個借口引出了北苑,姬央身邊幾個得力的侍女也並不在,只玉髓兒因貼身伺候所以並未離開。

姬央在看到從未踏足過北苑的戚母時,心裏便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幽涼之氣彌漫在重光堂內,讓玉髓兒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

戚母身後跟著四個身強力壯的婆子,面帶惡相,直身而立,看人的眼神也叫人不寒而栗。

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戚母自然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姬央身著素服白裙,薄綾輕羅,玉帶束腰,衣袂飄逸而渺渺,秋風蕭瑟從窗戶悄然而入,吹動她的衣袂翻飛,像即將淩雲而去的玉仙,連銀發都帶著玉色的瑩光。

她的眼睛特別亮,也特別清澈,是能照見人心底的那種亮,讓心懷惡意的人自慚形穢。

姬央和戚母隔幾而坐。誰也沒有先開口,只因接下來的事情兩個人已經有了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