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將來(四)

“央央, 不要跟我賭氣。如今天下大亂, 民不聊生,流亡到冀州的流民你親眼看過,不過短短二十年天下就敗壞如斯, 群雄四起,振臂一呼就萬方雲集, 青州高泰不過一介流民, 隨便一呼就有萬人投奔, 幾日就破了濟南府,天下危亡而不可救,這都是你父皇、母後咎由自取。你心地純善, 難道就不為億萬黎民想一想?”

“黎民有你們這些英雄救助,而我父皇、母後生我養我,就算他們對不起任何人,但卻從沒對不起我,從來都是愛護有加。我不能回報生養之恩已經是豬狗不如, 卻絕不能跟著你一起討伐他們。”

姬央擦了擦頰邊的眼淚, “你的路我不阻攔,也沒有能力阻攔, 我自己的路我已經選了,你也不要阻攔。”

“央央!你選的是什麽狗屁路?”沈度已經氣得連臟話都說出口了, 正是因為看得出姬央的認真,他才會那般著急,“那麽我呢?你只要母女之情, 夫妻之情就視若敝履嗎?”

姬央聞言忍不住諷刺地笑了笑,“我視若敝履?那麽你呢?”

“你明知道那是我的父母,你明明有能力救他們,就算不提君臣之義,單單是翁婿之情,這天下也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姬央道,“你可以為你所謂的大義棄夫妻之情不顧,我為了孝義又有什麽不應該?”

“央央,現在不是鬧別扭的時候。你知道你現在回洛陽會遇到什麽情況嗎?結果會比你想象的壞一萬倍。你可能根本見不到你母後就已經……”沈度根本不敢說出他腦子裏想的那些畫面。

“央央,最後即使不是我,也會是其他人,大勢所趨,魏朝的根基已壞,你不要跟我鬧脾氣行不行?我可以向你保證,陛下和皇後在我手裏會比落在其他任何人手裏都好。”沈度道。他沒有哄騙姬央,這本就是眼下姬央能為魏帝和蘇後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怎麽個好法呢?”姬央心裏為之一動,“你能不能出兵救洛陽,尊我父皇、母後為太上皇和皇太後,然後另擇新君,向天下宣告你對魏室的效忠行不行?你所有的抱負也都能實現是不是?”那時候沈度完全也可以自封大司馬,開府儀同三司,握天下兵權,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已經是姬央的退讓了。

若沈度一人能救洛陽,他大可答應姬央,但是她不明白的是,他還得對所有跟著他打仗的兄弟都有一個交代,這些人打仗既是為了解民於倒懸,但也是為了建功立業,封侯拜相。

眼看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就算是沈度自己不想黃袍加身,他的手下又能不能容忍?何況蘇姜犯了天下眾怒,不死不行,所有的義軍都是打著“清君側、誅妖後”的旗幟的,若是沈度要保護下蘇後,還要奉為皇太後,那也會犯了眾怒。

“央央,天下沒有那麽簡單的事情。”沈度苦笑。

“那麽君臣之義呢?今日你可以坐視洛陽危急不救,來日你又怎麽指望別的人就能忠心於你?”姬央憤憤地道。

姬央的道理那是上位者為了統治下位之人而灌輸的理念。憑什麽君不明,而臣就要有義呢?

“央央,孟子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如今民不聊生,君已失義,若真要論君臣之義,那麽太0祖又是如何開創魏朝的?”沈度問。

歷史總是不停的重復重復,一旦昏君叠出,便有聖人出世吊民伐罪,結束腐朽,開創新朝。沒有朝代的更叠,也就不會有歷史的進步。

這是一個死結,姬央也辯不過沈度。她說夫妻之情,他便用民生大義來堵她的嘴,她說君臣之義,他就說姬氏也是得國不正。總之都是他對,全是她不理智,不成熟。

“所以我沒有逼你的意思,今日姬氏之危,便是異日沈氏的前車之鑒。我身上流著姬家的血,不孝兒女無力為父母解憂,卻不能他們受苦我卻安樂。”姬央臉上的淚痕已經幹了。

“這不是聰明人的做法,央央。你母後將你遠嫁冀州難道就是為了看你回洛陽送死?”沈度實在不能接受姬央的這種不理智。

以蘇後的聰明,其實早就為姬央安排了後路,所以當初在洛陽才有那樣是試探,他最終的不忍心,才通過了考驗,讓蘇後寧願折損她自己的顏面也將姬央重新送回了冀州,知道他一定會護著她。

姬央撇開頭道:“你說的我都明白,母後為我選了路,卻沒問過我要不要。”當初她便不肯跟沈度回來的,是她母後說她無用她才離開的,偷得這半年的歡愉已經足夠。

“你很好,可是我不能再跟你在一起。若是今日換做阿姑或者祖母有難,我明明有能力卻袖手旁觀看著別人殺她,你覺得你還能接受我嗎?”姬央問沈度。

這是死結。

“這不一樣。”沈度道,“你現在是氣急攻心,並不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