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衷改(下)

戚母說得隱晦, 但聰明人不難聽懂, 沈度看著眼前的杯碟並不發話。他並未給姬央用過藥,當初得知將娶安樂公主的消息時,他心裏打的主意是, 要叫一個女人不惹人懷疑的死去最好的法子就是難產。

婦人生產本就是過鬼門關,一半一半的活命幾率, 安樂公主是蘇後強塞給沈家的, 自然連一半的幾率也不會有。

本來沈度並不覺得這打算有什麽不對的, 安樂若不死於難產,將來一旦沈家以清君側、誅妖後的名義起事時,她也逃不掉祭旗的下場。前者安樂公主不知不覺也許還可以死於安樂, 但後者以她的性情則必然肝腸寸斷,死而不寧。

沈度捏了捏眉心,只是在懷疑姬央嘔吐是因懷孕而致時,沈度就已經察覺到自己初衷早已不知不覺地變了。安樂之罪孽只由她母後而生,她本人實難叫人忍心加一指於其身。可正是因為這樣, 才越發叫人煩躁。

“若璞?”戚母見沈度走神, 不由出聲提醒。

沈度微微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是該制點兒藥丸給安樂調理。”

姬央可不知道自己實際相當於在鬼門關外走了一遭了,她吐了之後自覺已痊愈, 喝了半碗小米粥,便起身更衣又去了安福堂,羅女史攔也攔不住, 只能暗自嘆息。

“你怎麽來了?”沈度見姬央重新入座時忍不住微皺了皺眉頭。

姬央眼如彎月地道:“反正也睡不著,本來就該一起守歲啊,這可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除夕呢。”

姬央的睡眠向來是極好的,根本沒有什麽睡不著之說,只是舍不得虛擲和沈度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陰而已。

沈度偏過頭並未理會姬央的這滿腔深情,姬央微微有些小受傷,但轉眼一想,沈度莫非是在氣她不愛惜自己?他走的那會兒是囑咐她好生歇息來的。

如此一想,姬央那轉陰的心情瞬間就晴朗了,“六郎是在擔心我麽?我已經好了呢,吐了之後一點兒也不難受了。”

即使是沈度,碰見這麽心寬會想的安樂公主也有些無力,“晚上涼寒,再冷了胃怎麽辦?你老姑姑都沒攔著你嗎?成日管東管西的,最該管的卻不管?”

聽起來頗多怨氣,姬央少不得為羅女史開解道:“老姑姑最講規矩了,除夕守歲,連祖母都在,我怎麽能不來?我就是不來,她也得攆我來的。”

那可未必,只是羅女史心知攔不住小公主,若是逼急了反而讓她反感。

略坐了一會兒,桌上的菜肴姬央一個都不能碰,她無意間嘴癢伸出手,才剛碰到酒就被沈度敲了一筷子。

姬央疼得直吹手,但臉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她將頭湊近沈度道:“我就知道六郎你是關心我的。”

沈度伸出右手食指戳在姬央的額心將她緩緩推開,這動作稍顯幼稚,但他實在對姬央那良好的自我感覺有些無力,不管什麽事兒她都能往好處想,怎麽就不能長點兒心眼,也不怕被人害了去。

戚母年事已高自然熬不住守歲,未幾便起身先走了,安福堂的夜宴自然也就結束了,年輕一輩轉而挪到飛香台去,台下圍植臘梅,花雖不艷,但那傲雪冷香卻是香冠群芳。

眾人在飛香台圍爐而坐,因長輩都歇下了,一眾小輩便輕松自在了許多。

雖然沈度在姬央心裏是極難親近的,他待人總是有些疏離,可家中小輩卻似乎不怎麽怕他。

“六叔,咱們來行令吧,只喝酒烤火太無趣了。”說話的是沈度的侄兒沈楓,也就是他大嫂裴氏的獨子,他平日裏跟隨玉龍山佘老先生讀書,尋常節慶都不怎麽回府,姬央嫁進門這麽久也就見過他一次。

“這個好,這個好。”姬央一聽就來勁兒了。

“既是酒令,負者須得罰酒,你能飲酒嗎?”沈度乜斜著眼睛不悅地看著姬央。

“我今天胃不好,雖然不能飲酒,但是可以罰別的呀。”姬央不甘示弱地道。

“哦,比如學犬吠?”沈度揚眉道。

姬央訕笑兩聲,她和沈度同時都想起了她在王家行的那次酒令,淺顯直白得近乎粗俗了。

“自家人就不用了學犬吠了吧?”姬央討好地笑看著沈度,“我可以以茶代酒啊。”

“誰都知道公主喜茗飲,叫你飲茶,豈不是便宜你。”沈度一點兒也不介意揭穿姬央的老底。

姬央嗔目看著沈度,似乎在說:你還是不是我夫君啊?

“那不行,六嬸嬸,你不能耍賴。”沈楓笑道,他不稱姬央為公主,反而叫她六嬸嬸,一下子就將彼此關系拉近了。

“那我喝什麽呀?”姬央為難了,她是很不喜歡北地人愛喝的酪漿的,可憐兮兮地拿眼神去求沈度,想叫他千萬別說出這兩個字。

“你今日脾胃不適,就飲牛乳吧。”沈度道。

“成,牛乳也行。”姬央松了一口氣笑道,只要讓她玩兒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