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6/11頁)

氣得邱偉在背後拍著桌子大罵:“王八羔子,良心都他媽的讓狗吃了!”

罵歸罵,官司還得接著準備,最後只好從奧德薩國立大學找來一個本碩連讀的中國留學生做翻譯。

窗外正在下雨,淅淅瀝瀝的雨珠順風飄過來,撲在玻璃窗上,再一滴滴沿著窗框滑落。有只蜜蜂落在窗台上,不知為什麽沒有在雨前趕回蜂巢,翅膀被雨水打濕了, 沉甸甸地再也無法起飛。

我把額頭靠在窗欞上,呆望著那只毛茸茸的昆蟲撲閃著翅膀拼命掙紮,耳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邱偉和律師的討論。

按照律師的說法,現在警察局對孫嘉遇的起訴,真正能站住腳的,其實只有兩件事。一是走私,這個沒什麽可說的,人證物證俱全,翻案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是另一宗綁架殺人案,則很有商榷的余地。

邱偉直點頭:“按您吩咐的,能做的我們都做了。現場那兩個警察,已經托人搞定了,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他們心裏都清楚著呢;那幾個烏克蘭黑幫的人,也被按住了,近期不許他們露頭。”

“那很好。”律師說,“沒有第三方人證和汙點證人,現場物證又早被破壞,如今只剩下原告的證詞,這案子的可判決性就大大降低了,很好。”

但是邱偉顯然另有擔心,他皺起眉:“話是這麽說,可我們想得出這招兒,對方又不傻,肯定也在活動,說不定錢砸得比我們更兇,關鍵是嘉遇還在裏面,我們投鼠忌器,人不在乎呀?”

“那就沒辦法了。”律師攤開手,“只能再送錢,警察局相關的人都送到。”

提起這些行賄的道道,這位烏克蘭籍的律師可一點兒都不含糊,比我們還門兒清。

邱偉看看我,只能無奈的苦笑:“行吧,警局裏該上香的菩薩,咱都去捐個香火錢。”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中國大使館能幫忙嗎?用他爸原來的關系,應該能打聲招呼吧?”

“你可真夠天真的。”邱偉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人走茶就涼啊,何況他爸都過世六七年了,人伺候如今的新貴還來不及呢。再說這可是刑事案,誰願意沾手惹一身腥啊?”

“那羅茜呢?”

“更沒戲,你不知道,上回那事兒,嘉遇沒和她商量就一意孤行,弄得她特別難堪,所以早就放出話兒來,今後誰也甭在她面前提孫嘉遇三個字兒。”

我小聲說:“她說的是氣話,她不會不管他。”

邱偉狐疑地盯著我:“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也是女人。女人總是比較癡心的,就像彭維維,經過那麽多,不管她最後時刻心裏想的是恨是愛,但她最後放不下的,還是他。

邱偉想一想,還是搖頭:“算了,回頭再說,我才不想去死乞白賴求個女的。”

由於我們倆說的是中文,那律師迷惑地聽一會兒,放棄努力,合上手中的卷宗提醒我們:“別的就不說了,關鍵是孫自己要配合,他不肯配合什麽都是白費。”

“讓您費心了。”邱偉跟他握手道別,“您見了他再好好勸勸,好歹也見我們一面。”

不知道律師都跟孫嘉遇說了些什麽,幾天後他終於答應和我們見面。

我和邱偉坐在會見室裏等他,因為緊張,大夏天我變得手腳冰涼,口幹舌燥。

二十分鐘後,孫嘉遇終於被警察帶進來。

我不由自主站起來,傻傻地看著他在桌子對面坐下。

他身上的衣服倒穿得整整齊齊,頭發已經剪短,雖然人還是那麽瘦,可是看上去氣色反而比較好。但他的眼睛,比起上次我和他見面時,更加死氣沉沉,冷漠得沒有一點兒生氣。

邱偉遞煙給他,跟他說律師那邊的進展,他叼著煙,就那麽心不在焉地聽著,看人時眼神似望著透明物體,讓你覺得他的目光已經穿透你的身體,不知道落到什麽地方去了。

心裏有東西在攪動,疼得我呼吸困難。我知道他的確已經放棄。那天他是淩晨四點二十分報的警。沒有人知道,他獨自一人和對方僵持的一個多小時內,到底在想些什麽。

邱偉反復叮囑:“嘉遇,在裏面你自己千萬小心,這上下總有我們打點不到的地方。”

他終於擡起眼睛,眼底有一股不同尋常的神色。

邱偉湊近,聲音非常非常低,低得幾乎聽不到:“有人不想讓你說話。”

孫嘉遇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露出一絲輕微的笑意,充滿嘲諷。

“行了,你們回去吧。”他站起身,今天第一次開口說話,“以後別再來了。”

我倏地探過身子,隔著桌子沖動地抓住他的手:“嘉遇……你一定要小心……”

他垂下目光,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就那麽看著我,眼睛裏全是淡漠和清冷,聲音也冷冷的沒有一點起伏:“離開烏克蘭吧,回北京也行,這地方和你八字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