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那我希望這風暴,可以刮得再猛一點。”(第5/7頁)

虎鯊一生的黏糊好像都用在這一天了,甚至遞電話給岑今的時候,他都還在猶豫。

“今,那些都要我自己談嗎?”

岑今說:“我只談天狼星號。”

虎鯊喃喃:“你不能幫我跟沙特人都談好嗎?我去談的話,總覺得要費好多力氣,很周折,要很長時間……”

岑今冷笑:“太好的東西,總要費點力氣才能得到。太容易到手,你不覺得心慌嗎?”

虎鯊終於把衛星電話遞過來。

岑今撥號,虎鯊屏住呼吸,兩手扒住桌子,掌心摩挲到細小的沙粒,這才發現飯廳裏都已經有了沙塵的跡象。

接通的刹那,虎鯊的心都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岑今對著那頭說了一句話。

“我完事了。”

說完了長身站起,她笑著把電話拋回給虎鯊:“接下來都是你的事了,祝你好運。”

看得出來,岑今心情很好,回房時船身的亂晃和腳步不穩都沒影響她的興致,幾次忽然停下,倚住墻身近乎任性地問他:“我表現得好嗎?”

像個求表揚的小姑娘。

衛來無可奈何:“還行不行了你?沒喝酒就醉了。”

這話提醒了她:“我得朝虎鯊要酒。”

按照慣例,談判的時候,海盜會備很多酒,專等後面拿到錢了大肆慶祝。

她搖搖晃晃又回飯廳,出來的時候,一手一瓶拉格啤酒,示威似的朝他晃了又晃,像攥著兩顆手榴彈。

回到房間,她想辦法開酒,桌角磕不掉,衛來的那把刀又沒撬口,岑今想折回去找虎鯊要開瓶器,衛來說:“我來吧。”

他左右手各拿一瓶,瓶口的蓋沿齒口處相交相抵,瓶身放平,向著兩個方向狠狠一拽。

啤酒味混著細密的白沫噴出少許,衛來遞了一瓶給她,跟她瓶頸相碰:“恭喜你。”

岑今仰頭喝酒,衛來陪著喝了一口,眼見她都不停,咕嚕嚕下去了快小半瓶,終於忍不住抓住瓶底把酒奪了下來:“知道你高興……但能緩著點嗎?”

岑今笑,這一口喝得太猛太多,酒勁倒沖,臉頰到脖頸漸漸泛紅。她拿手背抹了抹唇角,抱膝坐到床上,重新把酒拿過來,瓶頸子握在手裏,晃了又晃。

瓶子裏酒沫漲起,衛來自覺大概是管不了她——想喝就喝吧,到底是了結了大事一樁。

出乎意料的,她眼底掠過一絲惆悵,頭輕輕靠住膝蓋,低聲說:“談判都結束了啊。”

衛來笑,伸手撫摸她的頭發:“事情了結,心裏反而空落了?”

岑今喃喃:“你會給一個月做計劃嗎?一項一項,一件件做掉?”

“沒做過。不過,一件件完成,不是挺有成就感嗎?”

岑今說:“但是時間也過去了,完成了一個月的計劃,一個月就走了;完成了一年的計劃,一年也走了。”

“時間哪有不過去的?這個月圓滿了,還有下個月啊,大不了再做新的計劃。”

岑今的聲音低得像是耳語:“沒有,這個月還沒圓滿,事還沒完……”

她躺到床上,慢慢蜷起身子,又是那種很沒安全感的睡姿。

衛來拿過她手中的啤酒瓶,放到床腳邊,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真奇怪,本該是慶祝的氣氛,突然間竟有點壓抑了。

衛來放她休息,自己先去洗澡。沙迪所說的大風浪好像提前來了,洗到中途,船身忽然一個大的傾側,要不是他手疾眼快抓穩了水龍頭,大概會從簾子裏跌出去。

但除了他,其他所有人和物都沒這麽幸運——半盛著酒的酒瓶子骨碌碌滾到墻角,漁燈從桌上跌下,發出鏗的一聲,所幸沒碎,亮光在低處搖晃。

連岑今都尖叫了一聲。

衛來掀開簾子看,然後大笑出聲,險些笑出眼淚。

她大概躺得離床沿太近,居然以最滑稽的姿勢被拋下了床——說是拋下床也不合適,上半身下來的,兩手狼狽地撐著地,兩條腿豎在上頭,整個人像個斜倒栽的蘿蔔。

如果可以選,這一定是她這輩子最想從他腦子裏刪掉的畫面。

媽的,還笑個沒完了,岑今惱羞成怒:“你滾蛋!”

反正也沒形象了,她爬起來,兇他:“出來,我要洗澡!”

衛來笑得收不住,穿好短褲出來,好心提醒她:“抓緊水龍頭啊,待會兒洗到一半栽出來,你說我是扶你還是不扶?”

岑今說:“你滾蛋。”

來來去去都是這句,社評上罵人就句句見血,現實裏,她罵人的話還真是貧瘠得可憐。

岑今洗得很快,船晃得太厲害,她還真怕一個沒注意從簾子裏栽出去,顧不上擦幹就裹著披紗出來。

剛出簾子,又有一輪新的搖晃,她後背緊緊貼住墻,放低重心坐到角落裏。漁燈滾到她腳邊,擡頭一看,衛來躺在床上——像是長成了床的一部分,怎麽晃都沒見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