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那我希望這風暴,可以刮得再猛一點。”(第4/7頁)

“今,如果、如果有意外,如果不像你說的那樣順利,我怎麽辦?”

岑今在畫畫,手邊攤了十多支或長或短的鉛筆——她故意的,第四天,按照計劃,她應該心不在焉,虎鯊也應該焦躁。

她回答說:“也是啊,哪有十足保險的事——人在床上睡著睡著,也會睡死了呢。”

說話間,筆端或拖或帶,勾勒出氣勢洶洶的百米沙墻:滿紙的沙塵暴,只左下角有輛車窗破碎的小車。畫幅上展示不了,她自己知道,車裏還有兩個人。

她看了一眼衛來,他顯然注意到了畫的內容,回應的眼神裏帶著微笑。

真好,這世上有些事,你一個眼神,他都知道。

虎鯊像困獸一樣,在桌邊走來走去。

“我就這樣把船還給沙特人,一分錢都不要,我怎麽跟其他人交代?”

岑今吹開紙面上的鉛屑:“誰讓你白白還給沙特人了,贖金還是要收點的——你不趁機要點錢,打算將來兩手空空地去國外嗎?”

原來並不耽誤拿錢,虎鯊一喜,但緊接著,心頭又生出另一重不安:“可是……拿了錢,沙特人會生氣嗎?一生氣,不幫我搭線了怎麽辦?還有,他們如果說話不算話,拿到了船,就再也不管我死活……”

他忽然又猶豫:那還不如多要點錢呢,錢是實在的,但美好的生活,美好得太縹緲了。

岑今在紙面某處細細畫起什麽:“所以啊,看你還能給他們提供什麽好處咯,你不該讓他們勉強幫你,要讓他們積極主動,拼命想為你促成這事。”

這不是胡扯嗎?沙特人討厭他還來不及,怎麽可能為他做事,還“積極”“主動”“拼命”?

虎鯊後背冒汗,內火又想往外躥了,努力壓服了一會兒,忽然轉成一副笑臉,往岑今邊上一趴。

“今,你提示一下我吧,不要繞來繞去了,我們是好朋友啊。”

衛來感慨:能屈能伸,難怪虎鯊能當上海盜頭子。不要臉也是種能力,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岑今瞥了虎鯊一眼:“仔細想想,你還能為他們做什麽。”

虎鯊想得抓心撓肝:“還能做什麽……我最多以後都不劫他們的船了,但那麽多海盜,我不劫,還會有別人劫的……”

岑今說:“不對,你應該去劫,但又不能劫。”

她抽開那張畫紙,順手遞給衛來。

衛來盯著紙面苦笑,她畫了一只神態驚恐的小蜜蜂,旁邊還標注一行字:衛來珍視的小蜜蜂。

女人真是記仇。

而邊上的虎鯊已經徹底糊塗了:“什麽叫應該去劫,但又不能劫?”

岑今唇角微揚:“海盜有不成文的規矩,先到先得。你先盯上的船,其他海盜一般不會再去動。以後,沙特人的船到了亞丁灣,你每次都派船去盯去跟,每次又出於各種原因沒下得成手……懂嗎?”

虎鯊看著她,嘴巴慢慢張大:“你是說……”

岑今伸手撫平一張新的紙面:“有什麽能比用海盜護航來得更保險呢?沙特人每年有上千條船要過亞丁灣,收到這份大禮,你覺得他們會不會樂歪了嘴?”

板上釘釘的事了,虎鯊還是遲遲不拍板,總擔心有什麽沒考慮到的,時而焦慮,時而狂喜,時而沉默,時而又喋喋不休——這斷斷續續答疑式的第四輪談判,從早上拖到中午,又拖到下午。

衛來出去抽了次煙,向沙迪借的火。船身有明顯的晃動,空氣裏彌漫著土腥味,稍遠一點的海面上一片黃霧蒙蒙,船欄上已經落了細小的沙塵,伸手去抹,指腹上帶起細碎的土黃。

沙迪向衛來打聽:“談判怎麽樣了?會很快結束嗎?能不能讓岑小姐快一點?”

衛來有點意外:“你們這麽急?”

沙迪說:“等錢用啊。有了錢,可以買大桶的酒,吃又軟又香的面包,還可以去找女人……

“越拖越煩,說什麽世界上最大的油輪,二十五個人質,一天要吃多少飯?要派很多人在船上看守,也要吃飯,這都是要花錢的!”

他嘟嘟囔囔:“希望趕緊拿到錢,少一點也行。你們岑小姐到底會不會談,讓她兇一點啊。昨天晚上還有人跟虎鯊吵,怪他太貪心,說1000萬太多了,氣得虎鯊差點兒開槍……”

看來海盜這邊也不是鐵板一塊,各有各的盤算。

衛來隱約覺得,今晚一定會有個結果,單看虎鯊什麽時候給出定音的那一錘。

晚飯過後,船已經晃得很厲害了,沙塵暴開始從紅海上空橫拖而過。沙迪說這只是開始,按照經驗,半夜才是風浪最大的時候。

海盜們開始往水下放沉重的鐵錨,錨鏈磨到船沿,嘩啦作響。有人慌亂地去收那些會被風浪撼動的外掛零碎,飯廳外一片喧嘩。虎鯊手裏握著那個衛星電話,按照規矩,談判的結果要由岑今通知沙特人,那之後才會轉成海盜和船東的直接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