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不會收你錢的,我希望你……主動給。”(第5/10頁)

他沒見過沙暴,但在新聞裏看到過——沙暴來襲,待在家中,關好門窗,靜候它過去就好。

岑今冷笑:“非洲北部是撒哈拉沙漠,這裏的沙塵暴是世界上最大的,衛星雲圖都能拍得清清楚楚……”

衛來在心裏罵了句臟話。

不用她描述,他看見了。

正前方,沙墻滾滾,巨大的蘑菇雲堆疊成近乎灰黑色的沙壁快速逼近,鋪天蓋地,像極了電影裏的末日場景。

車子在萬仞的沙墻之前,像一棵根基不穩的草芽。

衛來問:“會死人嗎?”

“運氣不好的話,會死。”

話音未落,車頂、車前蓋和擋風玻璃上響起噼啪的砸聲,有大團黃色油漆樣的黏稠臟雨順著玻璃下滑。

岑今低聲解釋:“沙暴頂端的那條亮線,說明有雨,但這裏太幹,下不大。”

果然,臟雨很快就停了,繼之而來的是密集的細小沙粒,被強風裹挾著抽打車身。身側和頭頂一片窸窸窣窣,像是嚙齒動物在快速啃磨。

這聲音,聽得衛來頭皮發麻。

“我如果開車強沖,能沖過去嗎?”

他曾經沖過雨雲,那是難忘的經歷,只眨眼工夫,就沖出了黑色的狂暴雨幕,一頭紮進光芒萬丈。

“沙暴範圍太大的話,可能要沖十五分鐘以上。能見度低,車燈不管用,撞到障礙物等同自殺,而且風速大的時候,快速開動的車子容易被掀翻。”

“所以只能等著?”

“你還可以求神、祈禱。”

衛來苦笑,眼前全然黑下來的時候,他的手下意識攥起,耳內出現短時間的混雜耳鳴。

車子應該整個被吞進了沙暴腹心,車燈不管用,什麽都看不見,伸手在眼前晃了晃,真正的不見五指。鼻子裏充斥著沙土的味道,伸手摸臉,發覺皮膚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粘了一層細沙。電光石火間,他腦子裏閃過那個西瓜。

完了,肯定不能吃了。

頓了頓,他忽然覺得不對:周圍太過安靜,像是全世界只剩了他一個人。

“岑今?”

黑暗裏,她低聲回答:“這兒呢。”

衛來籲了一口氣。

“不是沙暴嗎?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

天翻地覆、飛沙走石他都能接受,但靜成這樣,心頭有點發瘆。

岑今笑:“你緊張啊?”

衛來實話實說:“有一點。”

“可能是沙漠幹霧,能見度完全消失,駱駝都會迷失方向——應該是暫時的,沙暴在往前走,狂風快到了……你不覺得四下黑漆漆的,像坐在電影院看電影嗎?”

這種時候,她居然能想到電影院!

他只關心這車子能不能扛得住,對了,還有車載天線上那只小蜜蜂……

岑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這是天災,你擔心也沒用。我勸你省省力氣,想想輕松的事,時間就不那麽難挨了。”

這無所謂的語氣……衛來想開門把她推下去。

不過,確實好像擔心也沒什麽用。

衛來往椅背上一靠,頭枕的部位好硬,硌得他脖子疼。

剛說到什麽?哦,看電影。

還真是他小時候的夢想。

“我在唐人街混飯吃的時候,聽人講起過電影院,屏幕怎麽怎麽大,有多少排椅子,心癢癢地想看。但沒錢,飯都吃得東一口西一口,哪兒來的錢。”

岑今的呼吸輕淺,他知道她在聽。

“後來有人教我偷溜進去,說那家電影院很雜,查票不嚴,讓我一定要裝得像。”

車門處咣當一聲,是石塊被風掀撞了過來。

風終於來了。

頃刻間就換了天地,無數的砂石打向車子,嚓嚓聲像是這輩子都不會停。車燈的光漸漸顯露,像被篩子篩薄的霧,被風吹得在沙裏顛簸。

有幾次,車身忽然輕了一下,他的心也隨之一提,然後和輪胎一起觸地。

“我就混在人群中,頭昂得很高,裝出一副很有錢很驕傲的樣子……也許裝得太過了,你懂的,沒人看一場電影會驕傲成那樣……”

岑今輕笑出聲。

“檢票員忽然在身後吼:‘站住!’我撒腿就跑。影院在三樓,我順著樓梯往下跑,心都要跳出來了……後來踩滑了,滾到樓底,站起來一抹,一臉的血,是撞破鼻子了。

“那個時候我才發現,根本沒人追我。一張票,檢票員才懶得追我連跑三層樓。”

“那你還跑?”

岑今覺得他是那種抓住了就抓住了,還會笑著配合警察,說“辛苦辛苦”的人。

衛來說:“我覺得被抓到了太丟人。

“丟自己的人也就算了,無非挨個耳光,或者被踢兩腳,但罵中國人都是賊,就很不好意思了,一個人帶累那麽多人丟臉。”

他轉頭看岑今:“你呢?北歐是高福利國家,你被人收養,物質上應該不差,常去看電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