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皇城魘

回到開封,展昭先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報知包拯,因著事涉怪力亂神,不好對官家明言,只得商定以“隴縣之行無甚斬獲,姚家與姚美人出逃案無關”的托辭先行應對皇上。

仁宗對此事倒也了了,他的怒氣只是在獲知姚美人出逃的那一刻沸反盈天,經過這麽些日子的消磨,已然有了明顯回落。再加上正寵幸張貴妃,對姚美人一案就多少不那麽掛心,下令開封府全力追查便是,連期限都不曾限定。

皇上這頭雖然沒有施加壓力,開封府一幹人的心中大石卻不曾有片刻放下過。尤其是包拯,憂心忡忡至夜不能寐,向展昭、公孫策道:“聽聞那姚美人是在宮中無故身死,魂魄盡散——難道說皇城宮苑竟深藏妖孽?倘若聽之任之,焉知不會傷及天子?”

一連幾日,計無所出,眉心的川字深如刻鑿。這一日入朝議事,散朝時李太後遣人相請,說是有上好貢茶,邀包拯同享。

自狸貓換太子一案之後,包拯便是李太後的座上賓——其他朝臣看在眼中,雖是心中嫉妒,卻也不好說什麽,任你再小心眼呢,也不得不服氣:使得李氏由破窯寒婦而至當朝太後,這是多大的功勞?天天燒香供著都不過分,奉為座上客實屬應當。

包拯同李太後品茶之暇,忽地就生出一計來,回至府中,尚未坐定便急令人請展昭、公孫策議事,開門見山道出用意:“展護衛,本府想讓端木姑娘入宮。”

想來想去,天子身側若果有妖孽,任你派多少禁軍侍衛,終是肉眼凡胎,起不到什麽作用;若是送一堆和尚道士入宮去,皇上以為你腦子有病不說,朝野內外也勢必議論紛紛。為免打草驚蛇,送端木翠入宮自是再好不過了——目標小、能耐大、低調不張揚、收妖經驗豐富。所謂端木上場,一個頂倆。

展昭一怔,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愣了片刻,語氣頗為躊躇:“端木的法力失去大半,大不如前,屬下擔心……”

包拯驚訝之余,看向公孫策:“不是說這丫頭穿墻過戶毫不費力嗎?如今她的法力究竟恢復至幾成了?”

這裏,包大人顯然是混淆了法力同法咒的概念了。即便不是神仙,只要能施展道術法咒,也能夠降伏小鬼,蕩平菜鳥小魔頭。民間不是流傳很多遊方道士畫符捉鬼的故事嘛,《聊齋志異》中還記載某個書生向道士學藝念咒穿墻的故事,可見法咒一節,只要有心有力進對師門,凡夫俗子亦可施為。

可是對付棘手的魔頭妖怪之時,法咒威力如同隔靴搔癢,皆因這些魔怪亦精通咒術,兩相抵消,以力論高下。端木翠身為細花流門主之時,收妖降魔,靠的多是法力。況且這丫頭之前仗著法力高超,咒術的背誦可謂一塌糊塗。公孫策只看到她穿墻過戶毫不費力,可沒有看到她背後的辛苦——因為背錯了符咒,腦袋上不知道撞了多少包。

看到這裏,大家可能會問了,為啥展護衛說“端木的法力失去大半,大不如前”,而不是法力盡失呢?難道她的法力有恢復的跡象?

對此,我們的回答是:然也……不盡然也。

打個比方,用完了的蓄電池,你放一段時間,說不定在某個時刻,某個場合,它還忽然能發揮一下余熱——端木翠的法力目前正在這個狀態上逡巡。

和包大人談過之後,展昭和公孫策決定去端木翠那裏走一趟:好端端的,你要把人送進宮去,可不得跟當事人知會一聲?人家端木姑娘樂不樂意還不一定呢。

這當兒,劉嬸出外買菜未歸,端木翠在水缸邊練法力——自從她發現自己還有些殘存的法力,且這些法力時靈時不靈之後,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熱衷於法力的修煉。

院子裏還有一位客人,開封府的四大校尉之一,張龍。

此時此刻,他坐在花壇的邊沿上,出神地看著光禿禿不長一物的壇土,忍不住問道:“端木姐,這木棉樹,究竟什麽時候能長出來?”

“該長出來時就長出來了。”端木翠一心二用,“起!”

“起”字不是對張龍說的,是對水缸裏的一條魚說的。

端木翠不沾葷腥,按理講水缸裏應該養點海帶海草什麽的,之所以有魚,是因為展護衛經常過來吃飯——大廚劉嬸自然不會虧待他,雞鴨魚肉,時不時侍弄點精細的菜色奉上。端木翠和展昭一起吃飯的場面是道風景:展昭那邊是魚肉羹湯,端木翠是白粥、饅頭、素餡的包子。好在這粗神經的姑娘暫時心心念念法力的修煉問題,沒太注意飲食有別,等她將來回過神來……掩面……展護衛的葷食時代差不多也就終結了。

現在她正跟魚鉚勁兒,“起”字音落,那條魚嘩啦一聲脫水而出,嘴巴一張一合,在半空掙紮著搖尾巴。水珠四下濺開,端木翠首當其沖,弄得滿臉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