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溫孤葦余

雞叫過三,天色明起,公孫策大門一開——

原本準備直面新鮮空氣兼直抒胸臆迎接又一日新生活,誰知迎來一對狀似逃難的男女。

難怪有人說,生活便是一連串意料之外珠串而成。

四分之一炷香的工夫之後,公孫策好整以暇地捧一盞熱茶,細呷細品,兼聽展昭講述那發生在冥道的故事。

正聽到咋舌處,梳洗整裝完畢的端木翠自樓上下來,因問:“展昭,你說到哪兒了?”

公孫策關切之情溢於言表:“端木姑娘,聽說你受傷了?”

“胳膊嗎?”端木翠唰地舉起手臂,未等公孫策反應過來,上下左右一通搖擺:“已經好了,拎個千八百斤不成問題。”

展昭咳了兩聲,補充說明:“後來曙光重現,她法力恢復,手臂也就沒事了。”

公孫策一時語塞:信息不暢,自己的關切之情也送得如此滯後。

“不管怎樣,此趟冥道之行著實兇險——倒是多虧了展護衛在側。”公孫策直覺展昭功不可沒。

“話是如此,”端木翠想了想,提出個人意見,“展昭,下次救我,能不能不要把我球一樣扔來扔去,五臟六腑都險些顛將出來。”

“還有扔來扔去?”公孫策好奇。

“可不是……”雖說受人救命之恩,端木翠原計劃按下不表,但是聽得公孫策問起,還是忍不住訴苦,“展昭素日裏,都是這般救人?”

“當然不是。”公孫策斷然否認,“將人拋來拋去成何體統?何況你還是個姑娘家,更加不妥。”

展昭暗暗叫苦。

端木翠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先生的意思是,展昭只是針對我?”

“正是!”公孫策一臉嚴肅,“端木姑娘,難道你看不出來,展護衛這是對你心有積怨?”

展昭咬牙:這是多明顯的挑撥離間啊……

“為什麽對我心有積怨?”端木翠委屈,“我又沒有得罪過他。”

“難道你忘記,剛開始時你將他困在屏障之中?”公孫策給端木翠指點迷津。

端木翠似有所悟,半晌,頗為幽怨地看展昭:“難怪在冥道之中朝你借個枕頭都諸多搪塞,還說什麽於理不合,原來公報私仇。”

“借個枕頭?”

“就是……我受傷時倦了,借他靠一靠……展昭只是不肯。”端木翠說得含糊。

“這就更不對了。”公孫策擺事實講道理,“展護衛以往辦案,也救過不少官家小姐,或倚或靠,他何曾道過半個不字?”

“公孫先生!”展昭終於忍不住。

公孫策心情大好,很是得意地溜了展昭一眼:雖說搬弄是非不是君子所為,但是偶爾為之,的確是怡情怡性,妙不可言。

這廂公孫策剛消停些,那廂端木翠又嘆開了,偏還故意嘆得幽怨纏綿,直嘆得展昭忍無可忍。

“你還要不要同公孫先生商量冥道之事?”

於是,話題總算是扯回正道來了。

端木翠伸指在空中比比畫畫,為公孫策詳述冥道情由。

“這裏是個穹頂,冥道在此處一分為三,先生可看得明白?”

點畫之間,冥道構圖已隱現半空,哪裏為頂,哪裏分道,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展昭輕籲一口氣:眼前圖景太過惟妙惟肖,一時間竟有重處冥道的錯覺。

“右首岔道是關押宣平亡魂的地方,我曾親眼見到鑿齒將亡魂押入。左首岔道是後來我跟展昭的藏身之所。”言及至此,端木翠有些許得意,“我早同展昭說,妖獸不敢入內,個中必有蹊蹺。展昭,後來我帶你入內看過,你總算相信了?”

展昭微笑:“何消你帶我進去看,我自然相信的。”

公孫策使勁瞪大眼睛,試圖從那小小岔道內看出端倪來:“這岔道內究竟有什麽蹊蹺?”

端木翠笑而不答,忽地袍袖一展。

公孫策尚未反應過來,便聽到無數翅膀拍疊之聲,緊接著圖幅中寸許方圓的岔道之內,竟飛出黑壓壓成千上萬只血蝙蝠來,乍看只粒米大小,密密麻麻飛赴不絕,一出圖幅見風即長,雙目赤紅如血,利爪虬曲如刀。更瘆人的是其面目,雖只拳頭大小,偏五官具備,皺紋交疊,擠眉弄眼,怪異之至。公孫策猝不及防,騰騰騰連退數步,險些跌坐地上。

就聽展昭急道:“端木,莫要嚇先生。”

話音未落,只聽端木翠一聲清叱,眼前所現,頓化烏有。

即便知道方才所見皆是幻景,公孫策還是忍不住冷汗涔涔。展昭看向端木翠,目有責備之色。

端木翠低聲嘟囔:“公孫先生重任在肩,我只是想讓他先適應一下。”

展昭語氣略重:“先生要對付的並非血蝙蝠。”

“先生若連血蝙蝠都不怕,當不致忌憚鬼差。”

公孫策先是如墜雲裏霧中,繼而頭皮發麻:“為何是我重任在肩?讓我習慣什麽?鬼差又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