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鏡妖

難得今日不當值。

展昭換了便服,和公孫策去距離開封府最近的茶樓喝茶。掌櫃的見了官府的差爺官爺,別提有多客氣了,躬著腰,一叠聲的“樓上請樓上請”。

靠窗坐定,飲著上好白茶,品著茶果,吹著小風,公孫策自覺舒心適意,詩興大發,正待吟上兩句,小二從旁經過。

展昭叫住小二,問:“最近這一帶可還安穩?沒什麽犯事兒的吧?”

公孫策皺眉:這個展護衛,說好了今日出來消閑,只談風月,不論公事,他怎麽又犯規了。

小二汗巾子一甩,笑得合不攏嘴:“展大人,看您這話說得,這是哪兒啊,出門就望見開封府,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這兒不規矩?用戲文上的話說,那是道不拾遺,夜不閉戶呢……”

展昭微笑,公孫策捋著山羊胡子,面上裝著不在意,實則心裏早已樂開了花:與有榮焉,與有榮焉!

好像是老天成心要打他們的臉,就在這個時候,樓下不遠處,忽然有人尖叫:“我的銀兩!我的銀兩不見了!”

這是鬧賊了。

展昭探身朝樓下看,街頭有一處已經圍攏了一堆人,一個文士模樣的正焦急地伸手在懷裏掏來摸去:“家母得了急病,這可是抓藥的錢呢,怎生是好啊!”

本待下去查看,但巡街的官差已經到了,別人的分內差事,他也不好手伸得太長。展昭坐回原位,一擡頭,那小二還沒走,滿臉的尷尬,說:“展大人,你看,這必然是外地的毛賊,剛來,不懂規矩……”

說得其實有幾分道理,城裏的毛賊,確實不敢在開封府周遭犯案。

展昭笑了笑,正想說什麽,街尾又是一聲呼喝:“我的銀票!我的銀票不見了!”

片刻之間,街頭街尾,兩起盜案,若是一般的毛賊,得了手逃為上策,哪還敢原地耽留?更何況,官差都到了。

如此看來,不是普通人物,而且,必然還沒有走遠。

展昭低聲向公孫策道:“公孫先生稍坐,展某去去就來。”

他急步下樓,左右看了一回,不動聲色,匯入人流之中,且走且停,看似渾不經意,但目光如炬,幾乎不曾放過左近任何一個人,哪怕是背影。

來了,太白酒坊門口,新酒到店,一臉富態的老板正笑呵呵檢視夥計卸貨,渾然沒留意到,有一只手,正迅速探向他腰間掛著的羊脂白玉環。

展昭急掠過去,與布莊老板擦身而過,在那只賊手觸到玉環之前,迅速攥住那人手腕,往邊上一帶……

那無知無覺的老板,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悅地撣撣肩膀,嘀咕說:“怎麽撞人呢。”

入手柔軟,纖若無骨,是個姑娘家?再低頭看那人容貌,展昭忽地腦子一蒙,迅速撤手。

這……這是……

背倚青石靠,細流繞柳腰,非是主人引,不過端木橋。

這不是那個細花流的門主,端木姑娘嗎?

端木翠皺著眉頭,揉揉手腕,又不悅地看他一眼。

這姑娘滿門的怪力亂神,展昭不想跟她太多牽扯。

“端木姑娘這是……”

“展昭,細花流的事,用不著一件件跟你解釋吧?”

當然不用,展昭小心求證了一下:“適才這條街上,那些盜案,都是姑娘所為?”

“嗯哪。”

“都跟精怪有關?”

她眼一瞥:“不然呢?”

如此便好,確認就行,展昭側身給她讓開一條道,很是客氣:“是展某唐突,端木姑娘走好。”

回到樓上,茶水尚溫,公孫策拋來一個欲問又止的疑惑眼神,展昭輕呷一口茶:“細花流。”

這樣啊,公孫策頓時沒了好奇心:“來,來,喝茶,繼續喝茶。”

茶不錯,入口生津,但街面上傳來的越來越嘈雜的人聲,還是讓展昭心中生出一絲疑竇來。

即便是收伏精怪,跟偷盜財物有必然的關系嗎?

晚上,展昭向今日負責巡差的張龍查問,才知道一日之內,那條街上,盜案竟有數十起。

手法奇快,讓人防不勝防,苦主也參差有別,有富得流油的,也有窮得冒泡的,簡直像是沿街掃蕩。不明就裏的張龍憤憤:“展大哥,你知道嗎,連黃四婆婆的棺材本兒都被掏了!”

展昭心裏咯噔一聲:黃四婆婆?

這黃四婆婆展昭認識,是附近的一個乞婆,常見她沿街乞討,晚上便在破廟棲身。展昭和開封府裏的人時常接濟她,黃四婆婆把討到的每一文錢都縫在貼身的衣袋裏。有一次,展昭問她,這錢攢起來,做什麽用啊。

黃四婆婆回答:“展大人啊,你不知道,我們老家有個說法,人死了,一定要體體面面用棺材收葬,這樣來世再投胎,會有副好身板兒。倘若只是葦席一卷——你想啊,那葦席頭尾漏風,陰間的風可涼啦,來世投胎,要麽得頭疼病,要麽腿上有病,那可不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