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細花流與端木翠

照例,是要巡街。

一條街,又一條街,有的人悠哉,有的人忙碌。悠哉的人擡起頭,堆著滿滿的笑,恭敬地稱一聲:“展大人。”

忙碌的人依然忙碌,並不知道那個忽然過來幫一把手的人就是開封府的展護衛。

都說巡街是苦差,展昭看來,卻是再悠閑不過的事情了。

見慣了刀光劍影、橫死暴卒,忽然間能如此悠遊地放緩步子,在天光漸去暮色泛起的時分,行走於長街裏巷,哪怕聽到的是夫妻口角,聞到的是飯生菜焦,胸中亦有淡淡暖意。

這些煩惱瑣碎,卻是很多人畢生的難以企及。

轉過一條街,街中的萬花樓門口圍了一大堆人,隱隱有爭執之聲。

展昭與張龍、趙虎互遞了個眼色,快步過去。

爭鬧的是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公子,手裏捏著兩張銀票,一張臉憋得通紅:“說好了兩百兩銀子讓我贖翠玉,我湊足了銀子,你們又交不出人來,當爺是供你們消遣的嗎?”

半老徐娘的老鴇,一張臉塗得煞白,一開口說話白粉便撲簌簌掉落:“不敢欺瞞張公子,那翠玉確是離開了萬花樓呀。”

“胡說!”張公子眼睛一瞪,聲音提高了八度,“你定是看李公子出的銀子多,把翠玉偷偷許了李家。今日你交不出人來,我就拆了你的萬花樓。”

張公子身後的一幹惡仆聞言立刻擼起袖子,露出一副窮兇極惡的神色來。

老鴇為難至極。

張公子繼續威逼利誘:“翠玉說好了要在萬花樓等我,怎麽會不辭而別?媽媽收了李公子的好處,一起來誆我不成?”

老鴇還是不開口。

張公子眼睛又是一瞪:“給我砸!”

眾惡仆喏的一聲,興高采烈,圍觀的人群鼓噪有聲,展昭覺得,也許是時候出手了。

忽然,老鴇尖細的嗓音飆起,飆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是細花流,細花流的人帶走了翠玉!”

張公子張了張嘴,似乎沒聽明白:“你說什麽?”

“是細花流。”老鴇氣勢洶洶,“有種的去找細花流,找端木翠,莫在我這裏逞英雄。”

人群中噓聲一片。

張公子忽然覺得很沒面子。

“找就找。”張公子拍著胸脯說,“你們怕那端木翠,我可不怕。”

人群中又是噓聲一片,緊接著四下而散。

“你們別走啊。”張公子著急,“我真的敢,我這就去砸了端木翠的家,你們別走啊。”

有一個仆人看不下去了,拽拽張公子的衣袖:“公子,聽說開封府都讓著細花流三分……時辰不早了,該回去了。”

“回去什麽回去?”張公子瞪那人。他眼睛本就不大,偏喜歡瞪眼睛,瞪得眼角生疼,“我這就去找端木翠,我這就去找她理論。”

說著轉身大踏步地離開,走了一段路回頭看看,那些個誓死效忠的仆從一個都沒跟上來。

“你們都不要跟來,”張公子自找台階下,“我自己去找端木翠。”

“他死定了。”展昭忽然拍了拍一個仆從的肩膀。

那仆從如喪考妣地點點頭,然後擡頭看是誰如此膽大直言。

“展……展……”仆從結巴。

“我叫展昭,不叫展展。”展昭又拍拍他的肩,“你們在這裏等著,我去把你們那不知死的公子給追回來。”

行了兩步,又回過頭:“當然,也可能給你們追回來一個死的。”

看情形,張公子是真的很生氣。

這一點可以從他走路的姿勢分析出來——他走路的時候,雙腳重重地踏在地上,雙臂很是誇張地左擺右擺,有一段時間,由於節奏掌握得不好,導致同手同腳。

展昭不疾不徐地跟在他後面丈余遠,張公子察覺之後,很是挑釁地回頭:“展昭,我要去砸了端木翠的家,你敢嗎?”

“展昭不敢。”展昭老老實實地回答,同時由張公子噴出的酒氣,悟出了張公子如此無畏無懼的原因。

酒壯庸人膽,展昭心想,古人誠不我欺。

端木翠的家,在西郊十裏的山腳下,依山傍水,很是清幽。越過一座木橋,便是端木翠的草廬小院,自籬笆門看進去,與普通的農家小院也無甚不同,只是收拾得分外幹凈些。

“端木翠,”張公子雙手抓住籬笆門亂撼,“你把翠玉藏到哪裏去了,端木翠?”

回頭又欲與展昭說些什麽,這才發現展昭還遠遠地站在木橋的另一頭。“你怎麽不過來?”張公子納悶。

為什麽不過來,這當然是包拯的吩咐。

——背倚青石靠,細流繞柳腰,非是主人引,不過端木橋。

又不是吃飽了撐的,誰要去招惹身為細花流之主的端木翠?

張公子笑他:“展昭,都說你是禦貓,我看你是膽小如鼠。”

展昭笑笑:“這話你說與我聽也就算了,千萬別在白玉堂面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