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慶森林

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

無論擁抱還是錯肩都

是沒有聲音的。有些人,

就連愛情也默然無聲。

01

金色的日光緩緩地融進暮色裏,晝變成了夜。

夜的最後一縷黑暗又被晨曦的微光帶走。

在那套位於頂層的復式公寓裏,一盆綠裏透紅的多肉植物靜靜地擺在窗前,肥厚的枝葉舒展著,從旋轉樓梯上走下來的男人,不知為何忽然頓住了腳步,思緒有幾秒停滯,以往這個時候,他都會聽到一聲:“早!”

那個少女綁著馬尾,她的面容不算漂亮,性格也不張揚,說她沉默內斂也不為過,只是那一雙眼睛幹凈明亮得像他在高原上看過的繁星。

還記得第一次將她帶到這裏的時候,她明明滿是好奇,卻坐得很端正,他能明顯地感覺到她坐姿的緊繃。可是他跟她說“你可以住進來”時,她也不假意推諉,一聲“好的”,把握著分寸,在隨遇而安和惴惴不安之間。

後來他得知她患有過敏性哮喘病,才知道這個少女身上有著不同常人的隱忍、堅韌,讓他忍不住想要照顧她。直到看著她病愈,她開始每天早起跑步鍛煉,向他問早的聲音裏終於有了一絲歡快,他為她開心,卻不露聲色地回道:“早。”一轉頭,發現餐桌上擺著她做好的早餐。

如今景之行回過神來走到一樓,走到客廳的沙發旁,卻又想起了平安夜,他就坐著這裏一邊喝酒一邊等著她回來,微微合上眼睛,很自然地睡著了。

想到這裏,他在沙發上坐下來,目光的盡頭是那扇緊閉的門,他幾乎能夠想象出那時的她輕手輕腳地推開這扇門,拿出一床毯子蓋在他身上的樣子。後來……

想到後來的事,他微微蹙眉。希望讓她搬回宿舍的決定是正確的。

這些我都不知道。

女生宿舍的清晨很靜,為了防止大家掉下樓,窗口都不大,而且建得很高,看到的風景也和之前在公寓大落地窗裏看到的截然不同。

由於我養成了跑步的習慣,鬧鐘調得很早,響第一聲的時候我不想按,響到第二聲,下床的女生口氣不善地對著上面數落:“誰啊?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住在享有獨立空間的房間裏。

我慌慌張張地關掉鬧鐘,準備探出頭去跟下床的女生道個歉,卻發現對方緊閉著眼睛,抱著皺成梅幹菜的薄被呈一個奇怪的姿勢又睡了過去,一大截小腿露在外面,再環顧了一下其他床的幾位室友,都還沒醒。

我想爬起來,又怕自己的動作會驚醒她們,想來想去,又重新縮回被子裏。

雖然放棄了晨跑,但我並沒有睡著,就這麽睜著一雙眼盯著天花板,雙眼放空。

直到陸續有人起床,有人嘟囔:“嚶嚶嚶嚶,起不來,我要請假。”

“今天上午有Professor景的課,你想錯過嗎?”

“啊,Professor景,我起來了。”

宿舍又恢復了白日裏的生機和熱鬧,我聽著她們的對話,聽著那個名字,覺得好笑又難過,沒有插嘴,只是有些機械地爬起來。

兩個小時後,景之行走出公寓,電話響了。他拿出手機,是薄清淵。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位好友主動聯系他的目的均可總結為一個中心人——南陸。

記得有段時間,薄清淵在歐洲,遇到了還沒有成為薄夫人的南陸,為了重新撮合他們,景之行沒少幫他。

這次薄清淵打給他,如果不是薄氏夫婦婚姻亮紅燈了,那多半是為了他們的妹妹南江的事。

果不其然,薄某人一開口就說:“景,我同意南江搬出你公寓,但不同意讓她搬進學生宿舍。”

“所以薄二少,這是一通指責電話。”景之行口氣揶揄地說。

話雖如此,以他和薄清淵這麽多年的交情,他清楚地知道這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家夥,根本不會理會他說什麽。

果然,那邊只是冷靜地發表著自己的意見:“宿舍的環境太差,你帶來的藏藥讓她病情有所好轉,但也不排除復發的可能。這樣吧,你留意一下你們校外的單身公寓。”

“如果這期間復發了,正好宿舍也有人照料她。”說到這裏,景之行不自覺也認真了幾分,“我可以重新給她找一間寬敞舒適的公寓,但是我認為南江現在需要的,不是一間這樣離群索居的公寓,而是像任何一個大學生一樣住宿舍、排隊打飯、積極地參加集體活動……否則她以後回想起自己的青春,該有多乏善可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