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滿城風絮

幾位攀巖好手如約從陽朔來到北京,他們曾在全國比賽上和邵聲、傅昭陽等攀巖隊的老成員同場競技,後來一直保持聯系,於是約了周末一同去白河野攀。邵聲周六清早便從宿舍出發。莫靖言則被實習的公司拉去加班,坐在空調房裏錄入數據,一天下來疲憊困倦得很,在地鐵站上樓梯時雙腿沉重酸痛。她回到住處便撲到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時已是夜幕低垂。她一個人懶得做飯,又忽然很想吃羊肉串,便下樓走到巷口。

已經將近九點,往日見到二人便吆喝著“今天有肥腰”的老板居然沒有準時出攤。莫靖言心中詫異,在原地左右看了看。旁邊小吃店的老板娘看到她,招手道:“小姑娘,羊肉串這兩天來不了啦。”

“是被城管攆走了?”

“不是,聽說他老婆病了,挺大發的。”

莫靖言“哦”地應了一聲,在小吃店隨意吃了些東西,又疲倦地走回家。她簡單洗漱,剛剛躺下,便覺得身下一熱。莫靖言連忙小心翼翼坐起來,掀開涼被,床單上還是沾了鮮紅的印跡。她將自己收拾妥當,又將床單換下來,揪著中間那一小片洗幹凈,再將它整條浸在盆裏,又翻出一條新的鋪上。忙了一氣,雖然有些腰酸乏力,但心中卻輕松愉快。她美滋滋地拿出手機,給邵聲發了一條短信:“我不會變成中隊長啦!”

收到他的回復,莫靖言又回了一條,便將手機調成靜音,沉沉地睡了過去。

那晚她夢到自己去了裏約熱內盧,就和網上的圖片一樣,城中有一座座聳立的青翠山峰,被蜿蜒曲折的海岸線溫柔地環繞著,白浪一線線推向岸邊。街邊全是歐式的磚石房屋,路上行人寥寥,並沒有馬洛斯描述的那麽繁華。而她也沒有經歷三十多個小時的跨國旅行,似乎只是下了樓,在胡同口轉了一個彎,便站在了裏約的街道轉角,路邊的巴西烤肉和國內小攤上販賣的烤羊肉串相差無幾。

莫靖言在夢中迷迷糊糊地想:原來裏約這麽近啊,想見到他,隨時就能見到。那我還擔心什麽呢?”

她一覺睡到自然醒,揉著眼睛進了洗手間,才發現盆裏依舊泡著昨天的床單,於是洗好晾在陽台上。她又從廚房翻出一包邵聲沒有帶走的方便面,燒水的空當拿起手機,發現上面有若幹未接來電。起初莫靖言以為是邵聲打來的,解鎖後發現有傅昭陽、寢室以及楊思睿的號碼,還有一兩個是她沒有見過的。

手機顯示有幾條未讀短信,莫靖言心中納罕,正要翻閱,手機屏又閃爍起來。她接起電話,楊思睿在那端語氣焦急,帶著哭腔:“莫莫你在哪裏,我們都在等你啊。傅隊出事啦!”

煤氣灶上的水壺尖銳地鳴叫起來,莫靖言呆呆地握著電話,似乎想到什麽,心中萬分恐懼。

電話那邊的楊思睿還在語無倫次地敘述著事情的經過,忽然被楚羚清冷的聲音打斷:“不要說這些,沒時間了。”她接過手機,“我和思睿現在出發去密雲縣醫院,你在哪兒呢?約個地方,我們帶上你。”

莫靖言渾渾噩噩地放下電話,抓了錢包和鑰匙奔向地鐵站。按照楊思睿的說法,事故發生在當天早晨,此時已近正午,邵聲卻沒有只言片語,莫靖言不敢打電話或發消息問他,在悶熱的車廂裏出了一身濕涼的冷汗。

莫靖言在北二環路邊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楚羚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楊思睿先前一直無精打采地扁著嘴,看到她之後立刻撲過來,抱著她抽泣起來:“莫莫,怎麽辦,怎麽辦啊?”在她斷斷續續地敘述中,莫靖言得知傅昭陽在攀登過程中脫手沖墜,撞擊在巖壁上,當時負責保護的正是何仕。學院的學工老師在接到通知後早已趕赴醫院。楚教授正在國外參加學術會議,得知消息後楚羚拜托親戚開車送她去密雲,出發前想到要喊上莫靖言,電話打到她寢室,六神無主的楊思睿放心不下,也要跟著二人一同前往。

“我打電話給何仕,他喊了我一聲就開始哭,然後電話就掛斷了。我再打,他就不肯接。”楊思睿輕聲啜泣著,“他一定、一定非常自責,我真怕他想不開。莫莫,只有你能勸勸他了。以你和傅隊的關系,你說的話,應該、應該會有用的。”

莫靖言木然地看著她,心中有極大的不安。楊思睿握著她的手,問道:“你不會,也在怪何仕吧?真的,真的不是他的錯啊。”

“不要吵吵了,技術上的事兒,你們懂什麽?”楚羚側身,聲音繃緊,“哭哭啼啼有什麽用?”

“昭陽哥,他……怎麽會出事?”莫靖言惴惴地問,“還有,謝謝你,帶上我們兩個。”

“現在何仕和少爺都不肯接電話,事故的具體原因還不清楚,到了醫院看到其他人才知道。聽說是用傳統方式攀登時出了問題,巖石風化,他出手時抓掉了一個大石片,脫落後連拔兩個保護塞……掉下來十多米……巖壁正好,凸出一塊……”楚羚聲音僵硬,微微顫抖著,她扭過頭去,望著窗外,“不用謝我。我,我知道他……他,想見你。”她的話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