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滿城風絮(第4/8頁)

其他人本來在院門口走著扁帶,高聲說笑,看到這一幕都瞠目結舌,連忙跑過來將二人拉開。“我他媽再也不想看到你!”傅昭陽氣息難平,甩手推開擋在身前的大周和何仕。他看看邵聲鼻下滴滴答答的鮮血,又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大步走出門去。

他穿過漆黑的公路,沿著緩坡一直走向河邊。村中的犬吠被拋在身後,淙淙的水流聲漸漸地近了。下一步就已經踏到河邊倒伏的蘆葦上,鞋子被清涼的河水浸透,全身打了個冷戰,胸中狂熱的怒火漸漸平息下來。這把怒火似乎將心中一切都燒成了灰燼,在這一刻,他的胸膛裏空蕩蕩的,什麽念頭都不存在,也不願想任何事情。他找了塊石頭坐下,目光漸漸適應了黑暗,能看到水流在河灘的石子上激起細弱的浪花。他便聽著水聲,定定地望著。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草叢被踩響,一罐啤酒遞到面前。傅昭陽接過來打開,仰頭喝了一大半。邵聲便在他身邊坐下,跟著他喝了一大口:“我沒半句好說的,你還想打,就往死裏打。”

“讓我自己待會兒。”傅昭陽悶聲道,“剛才我殺了你的心都有!”

邵聲喝盡手中的啤酒,將易拉罐握得咯咯作響,他站起來,沉默著轉身離開。

水面上有偶爾跳動的粼粼波光,還有河畔樹木投下的暗影,絲絲縷縷的水草隨水擺蕩,在晦暗的夜色中看不清方向。傅昭陽站在河邊大聲嘶吼,將啤酒罐捏扁,向著河中心奮力擲去。它磕在石頭上,清脆地響了兩聲,便沉入水中消失不見。

那一夜回到院中的邵聲緘默無語,他悶聲喝了小半瓶白酒,第二日早晨仍然沉醉不醒。傅昭陽不知何時回到住處,大家醒來時,他已經坐在院子裏安靜地吃著早餐。何仕看他臉色暗沉,低聲問:“要不今天……你歇歇……少爺他……”

“不用喊他。”傅昭陽搖了搖頭,“今天就爬兩條簡單線路好了,我掛一個傳統線路的頂繩,之後你也練習一下。”

何仕想到昨晚的景象,也閉口不再多問。

來到巖壁下,巖友們開始結伴掛線。傅昭陽穿好安全帶,將機械塞一一掛在裝備環上。他擡頭看了一眼已經攀爬過十余次的路線,和何仕互相檢查了安全措施,點頭道:“可以了。”

邵聲醒來時,聽到院子裏眾人整裝待發的嘈雜聲音。他想要坐起來,但頭腦昏沉,臉頰和胸口仍然鈍痛,鼻子被血痂堵了一半。於是他又躺了一會兒,等到院子裏安靜下來,才默默地起身洗漱。店主見他落單,和他打招呼時不免好奇:“怎麽沒和小兄弟們一起出門啊?”

他低聲應了一句,喝了兩口粥,背上裝備向著巖場方向走去。剛走到一半,就看到何仕從公路旁的土坡下狂奔上來,發瘋一樣地在路邊揮手攔車:“快、快回村打電話,傅隊他……他出事啦!”

巖友們用背包做了簡易固定裝置,將傅昭陽擡到路邊,大家擔心他頸椎受損,小心地扶著他的頭頸。然而清亮的液體從他的鼻子和耳朵中流淌下來,帶著鮮紅的血絲。邵聲用手輕輕擦著,想要拿出紗布幫他堵住,一位見多識廣的巖友急忙將他喝止:“別堵,那是腦脊液,會害死他的!”

邵聲手一抖,看著面前曾經再熟悉不過的臉,如今被鮮血和泥汙覆蓋著,幾乎無從辨識。

數小時後,傅昭陽躺在縣城醫院的急救室裏,生死未蔔。邵聲一直在樓梯間坐著,他不想回到人群中,不想面對眾人的種種問題。直到莫靖言半蹲在他面前,拍著他的小臂,顫抖著聲音問:“他,知道了?”他才點了點頭,然後神色茫然地看著她,仿佛不認識一般。

“怎麽會……”莫靖言才一開口,眼淚便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她握著邵聲的手臂,哽咽道,“不會有事的,昭陽哥一定不會有事的。”

邵聲想要抹去她臉上的淚水,擡起手,看到指甲縫裏仍凝著暗紅的血痕,他一時停滯,指尖碰了碰莫靖言的臉頰,便懸在半空,又緩緩地收了回去。

她看出他的遲疑,淚水一下又湧到眼底,連忙轉身用手背擋在眼前:“咱們先去大廳吧……大家都在等著。”

那邊楚羚已經向徐老師了解了傅昭陽的急救方案;幾位巖友自願回現場清理,並對事故原因進行詳細核查;楊思睿倚在何仕身上抽泣著,他面色不好,時而揪著頭發罵自己疏忽大意;大周站在一旁束手無策,只能唉聲嘆氣。

一行人亂哄哄的,被大廳裏的小護士提醒了幾次。楚羚神色疲憊,緩緩說道:“醫生說,如果第一輪手術順利,沒有生命危險,會盡快安排轉院回市裏。傅伯伯和阿姨的飛機半夜到,徐老師會去醫院附近幫他們預定住處。比較麻煩的是,傅師兄已經畢業了,徐老師說費用系裏能先墊付一部分,但如果真要動用大額資金,不知手續是否繁瑣。他爸媽來得急,不一定有準備。我一會兒給爸爸打個電話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