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甘之如飴

莫靖言驚喜交集,回身看到熟悉的人,錯愕得說不出話來,下一瞬又覺得這一切是天經地義的。她走了這麽長的路,這樣努力這樣虔誠,就是應當看到他的。小說裏、電視裏,所有有情人,不都是這樣被糾纏的緣分牽扯到一起的嗎?

她胸中只有一半是喜悅,余下一半留給各種錯綜復雜的情緒,緊張、忐忑、激動、委屈,還有一絲細微的酸楚。所有這些交織在一起,在胸口迅速發酵膨脹,幾乎就要從眼眶溢了出來。

邵聲也沒有打傘,只是將一件運動服遮在頭頂。他抓著莫靖言的手腕,將她拽到旁邊的屋檐下,翻手將運動服披在她頭頂:“你怎麽在這兒啊?”

“我……我逛街……路過……”

邵聲打量了一眼她空無一物的雙手:“也不看著時間,回去這麽晚。我送你去地鐵站吧。”

“我……還是在這兒等雨小了吧。”她擡頭怯怯地望著他,生怕他問出“那你剛才往哪兒走”一類的話。

邵聲將她擋在屋檐裏,自己小半個身子露出去,頭上沾了雨水,細密的水珠在平短的發梢上折射著細細碎碎的燈光。他蹙了蹙眉:“那我陪你等一會兒,然後送你去車站。”他指了指便利店,“去店裏等吧,暖和一下,我也要買些東西。”

莫靖言點點頭,跟在他身後,折了回去。

邵聲買了兩根蠟燭和一包火柴,解釋道:“剛才下雨,忽然就跳閘了。不知道還會不會來電。”

她隨口應了一聲,又打了兩個噴嚏。

他看著她的頭發:“用我的衣服擦幹吧,否則又要發燒了。”

“發燒就發燒,又沒有人在乎。”她心中委屈,扁著嘴將眼神投向一旁。

他低頭看著面前的女生,她身上的襯衣濕了大半,顏色半深半淺;臉色有些憔悴,抿著唇不發一語,眼角似乎有淚光閃爍。他忍不住伸出手來,指尖幾乎觸碰到她鬢角潮濕的發絲,低聲道:“怎麽會,沒人在乎呢?”

這時店員走過來,咳了兩聲:“不好意思二位,今天我們要閉店盤點,這就關門了。”

莫靖言猛地擡頭,淒淒地看著邵聲:“我們,要去車站了麽?”

他看見她眼底的水光,心中說不出的憐惜:“地鐵回去時間太久,現在車也不好打。我先拿件幹衣服給你換上,再帶你去車站吧。”

邵聲的住處,其實是公司附近一棟建了十來年的民用住宅樓,樓梯狹窄,黑暗中莫靖言一直拽著他的衣襟。邵聲點了蠟燭,用一小團暖黃的光引路。

“來得太匆忙了,好多東西還在寢室。”他解釋著,“要不我有好幾只戶外用的手電和應急燈,都比這亮得多。”

“你也知道自己走得急。”她嘟嚷著,撇了撇嘴。

“公司這邊有急事,再說,過幾天我還會回學校的……”

“騙子。”她輕聲說。

“你說什麽?”

莫靖言閉了嘴。你就是個騙子騙子騙子,你根本就是在躲著我。就算你回了學校,恐怕也是卷了鋪蓋逃之夭夭,才不會來見我。你這個騙子騙子,膽小鬼膽小鬼。

她慪氣般地默念了一路,心中酸酸甜甜,五味陳雜。

因為停電,熱水器不能用。邵聲用煤氣灶燒了一壺水,讓莫靖言將臉和手臂擦幹,用熱水洗了腳。他又拋過來一件寫著校名的大T恤:“放心穿吧,這件是新的。拿回去不用還給我了。”

莫靖言低頭看著胸口碩大的校名,有些沮喪,暗想:還真是和我撇清關系,滴水不漏,類似的T恤全學校90%的人都有,誰也不會想到是你借給我的。

她將濕襯衣疊好,放在塑料袋裏,低頭看了自己一眼。T恤很長,一直遮到大腿上,將牛仔短褲擋住一大半。她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種若隱若現的裝束,好像有人說是最誘惑的。她不知自己為何就想到了這裏,臉騰地紅起來。扭頭偷偷打量邵聲,他背著身,正專注地玩著手機上的貪吃蛇。

莫靖言有些尷尬,既想和他多待一會兒,又為了剛剛轉瞬而逝的念頭坐立不安。她在狹窄的門廳裏轉了個身,腳趾踢到墻角,痛地叫了一聲,撤身時立足不穩,向後跌去。邵聲聽見她的驚叫,眼疾手快一把攬住她的腰,她才沒有坐到地上。

身上寬大的衣服滑起來,露出細細一線肚皮,好在微弱的燭光中看不清她的手足無措和滿臉紅暈,莫靖言連忙站直,將衣角拽下來。

“你啊,迷迷糊糊的,自己一點都不注意。難怪會發燒生病。”邵聲嘆氣,“換好鞋子,再把那件外套也穿上,走吧,我送你打車去。”

莫靖言委屈:“上次是誰放了我鴿子,我才會淋雨?”

“我沒想到你會等那麽久,而且,我真的有事兒。”邵聲望著她,他背對燭光,但雙眼依舊是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