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紅塵一瞬(第5/9頁)

趙一玫和南山攔下了路邊的一輛汽車,報了目的地,司機搖頭:“年輕人,一看你們就是從大城市來的,不清楚這邊的情況。這邊夏季雨水多,去那裏的路太險了。”

“既然有路,就總是能去的,不是嗎?”

司機搖搖頭:“你看我這輛小破車,總不能拿命賭吧。”

趙一玫說:“要不,就算了吧。”

“阿May,你這樣對我不公平。”南山說。

趙一玫知道,自己繼續這樣逃避,將南山當成他的替身,或者只是自己感情的寄托,對他確實是不公平的。

“好,我答應你。”

趙一玫站在路邊,一輛輛黑車問過去。總算有個中年大叔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用腳碾滅煙頭的火光,說:“行吧姑娘,就沖著你這股子執著勁,我走。”

趙一玫心中感激,以高價包下對方的車,又去一旁的超市搬了許多水和食物。

大叔說:“小姑娘還挺有長途旅行的意識的。”

趙一玫笑了笑,如果真的要細細算來,大概還是獨自在異國他鄉的日子,讓當初的小公主變成了現在的她。

西藏的路不好開,營地又在山間深處,時而要穿過坑坑窪窪的小徑,時而要繞盤山公路。趙一玫還是太過天真,提前吃了暈車藥,就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她的高原反應還在體內隱隱潛伏,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長途跋涉後,趙一玫終於忍不住,推開車門跑出去,蹲在地上,扶著山間的巨石,“哇”的一下吐了滿地。

南山給她遞來礦泉水漱口,和她面對面蹲著,顯得有些猶豫:“我是不是……不應該逼你。”

“不,”趙一玫說,“是你給了我勇氣。”

南山溫柔地笑起來,伸出手將趙一玫給拉了起來。

次日黃昏,他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南山是外國籍,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在距離軍營最近的小鎮上下了車。

“阿May,”他笑著抱了抱趙一玫,“我等你。”

趙一玫在軍營門外被攔了下來,她麻煩通信員轉達給沈放,說有人來看望他。下午的集訓正好結束,沈放脖子上搭著一條白色毛巾,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水。有戰友過來,問他晚上要不要一起打籃球。

“放哥,有人找你。”

“誰?”

來人指了指大門:“在外面等著,說是你妹妹。”

眾人起哄,一邊吹口哨,一邊拖著長長的尾音,“哦——”

沈放一怔,旋即蹙眉:“妹妹?不可能……”

有人故意尖著嗓子唱起來:“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我的好哥哥你心裏頭愛的是誰……”

沈放面無表情,電光石火間伸出手,用擒拿術將對方的手臂掰到背後,然後看著通信員,禮貌地問:“是不是弄錯了?”

“喏,這是證件。”

沈放松開手,在戰友嗷嗷的起哄聲中接過了趙一玫的身份證。大部分人的身份證照都拍得慘不忍睹,但趙一玫顯然不可能允許自己的人生留下任何黑歷史,十八歲的女孩,漫不經心地看著鏡頭,嘴唇微抿,不笑也不羞。

看著照片上熟悉又陌生的臉,沈放才突然想到,自己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她了。

最後一次見到她的那個夏天,她坐在他的床邊,穿上白色襯衫裙,牙齒咬住橡皮筋,將頭發高高束起,然後挺直腰身,目不斜視地與他擦肩而過。

沈放心中一陣刺痛,像是有無數銀針密密麻麻地紮在上頭。

她回國了嗎?她怎麽會在這裏?

他欲言又止,目光平靜地將趙一玫的身份證退給對方,說:“我不見她,你讓她回去吧。”

過了半個小時,沈放又接到通知:“有你的電話。”

沈放丟下籃球,半氣半惱地走到辦公室,接起來:“喂。”

“沈放,”趙一玫直接說,“是我。”

“我知道是你。”

“你出來見我。”

沈放還來不及拒絕,她突然飛快地說:“我想要見你。”

四周瞬間安靜下來,沈放輕輕眯了眯眼睛,他似乎看到飄浮的塵埃也停止了。他口幹舌燥,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趙一玫死死地抓緊話筒,看著纏繞不清的電話線,終於等到他沙啞的回答——

“我是不會見你的。”

語畢,他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

當天夜裏,暴雨突如其來,天地怒吼,高原的盛夏終於在雷雨交加中轟轟烈烈地降臨了。

第二天,在大門邊值班的人給沈放帶來消息,趙一玫在清晨離開了,有一封信轉交給他。薄薄的一個牛皮紙信封,已經皺巴巴的,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裏找到的。

沈放獨自坐在宿舍的床上,伸長雙腿,慢慢地拆開信。

一張照片緩緩飄落,在那棟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別墅的舊窗下,滿院鮮艷的玫瑰,在刺眼的陽光之下,熱烈且無畏地盛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