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鐘越硬逼著自己不再想她,於是全副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來,夜夜加班,不將自己搞得筋疲力盡絕不回去。弄得孟十揉著眼睛說:“鐘越,我知道你很努力,可是也不用這麽拼命吧?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要是再倒下去,可就不劃算了。再說了,公司一時半會兒沒你,還倒不了。瞧你這滿臉晦氣,苦大深仇的樣兒,人家不說你是工作累的,還以為你戴綠帽子了呢。”

說得鐘越拿眼瞪他。他自知一時嘴快,可能戳到他痛心事了,連忙拖他起來,“好了,好了,我放你半天假,趕緊去泡泡桑拿,按按摩什麽的,調劑調劑身心。你再這樣下去,別人又該說我剝削壓榨你了。真是冤枉啊,其他人哪知道我心裏的苦啊——”

鐘越無奈地投降,嘆氣說:“難道結了婚的男人都像你這麽婆婆媽媽,啰哩啰嗦?”孟十推他走,口裏說:“你自己也去找個人結婚不就得了,就知道是不是了!”有了老婆孩子,不啰嗦不行啊。

半下午的,一時間竟不知道去哪裏好。平時除了工作就是應酬,這會兒也找不到消遣的地方,又不想回去,偌大的房間孤零零的一個人,更顯冷清。於是開車在街頭閑逛。轉著轉著就來到清華附近,忽然想起畢業後再也沒來過,一則因為忙,二則也怕自己觸景生情。凡有同學聚會,一律避開。

老遠就停了車,一步一步往前走。太陽一點一點往西偏,熱度漸漸消散,起風了,身上有了涼意。他將手插在大衣口袋裏,從西門進來。學校還是老樣子,一草一木都沒變,只是長得更旺盛了。因為是周五,園前還是有許多商販收購或是販賣舊書,許多學生蹲在地上挑挑揀揀。

他只覺得親切,像又回到學生時代,什麽都沒有,拼了命的苦讀,可是卻是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現在他算得上功成名就,可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總是感覺到無邊的寂寥和失落。到底是丟失了什麽呢?他總想著把它找回來。

擡頭看時,迎面一棟簇新的大樓特別引人注目,深色玻璃反著夕陽的光,熠熠生輝,光彩奪目,這些建築應該都是他走後新建的。其實沒有什麽真的一成不變,包括學校,包括身邊的人和事,包括他和她。變動是絕對的,不變總是相對的。想到她,他心口一窒,不知道該怎麽了斷目前這種局面。太怨恨,太不甘心,太嫉妒了——可是同時又太無力。

漫無目的亂走,回過神來,竟站在“菊苑”門口。盡管拼了命的抗拒,可是腳還是順從內心最真實的情感,帶著他來到這裏。不知不覺八年過去了,不不不,認真算起來,不止是八年。她在這裏只念了一個學期,這樣算的話,從她走到她回來,一共是八年半。記憶再往前倒流,回到高中時代。第一次見她是在學校的公告欄前,長長的頭發,大大的眼睛,唇角彎著笑——十年了!

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竟然有十年了麽?本來以為十年是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可是從第一次見她到現在,也已經有十年了,就這麽過去了,悄無聲息!他忽然極其傷感。為什麽他們認識了有十年,還是不能在一起呢!

夜色漸漸籠罩下來,燈光漸次亮起,風吹得橫條旗幟獵獵作響。他坐在樹下的長椅上。本以為早已忘記的往事如潮水一般一幕又一幕湧現在眼前。其實他跟她真正在一起只有一個冬天而已。那樣寒冷的天氣,滴水成冰,倆人抱在一起,竟不覺得冷,胸口是那樣的溫暖。她頭蹭在他懷裏,呼出的白霧沖到他臉上,滿是她的氣息。他總想親她,可是不敢,老老實實抱著她。

那時候他老怕她著涼感冒,總是催著她回宿舍。她卻不肯,手伸到他大衣口袋裏,到處摸啊摸的。記得那會兒他有一件淺灰色呢子帽衫,很大的扣子,一左一右兩個大大的口袋,她特別喜歡。一些零碎小物件總往裏塞,鏈子啦,發卡啦,校園卡,鑰匙之類,常常還有零錢。他說過她好幾回,她笑嘻嘻地就是不改。下了雪就往他帽子裏塞雪,害得他脖子那塊兒浸了雪水,冷的直打顫。

他擡眼看了下天氣,應該快要下雪了吧。過去的八年裏,也曾下過很多場雪,可是天地白茫茫的,他只覺得空曠寥落,再也找不回當初的那種心情。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站起來時,手腳都凍僵了。往回走時,看見“水木閣”的招牌,只是以前門口的南瓜燈換成了復古式的宮燈,照的滿地瑩白。心裏不由得一動,竟然還在啊!果然是物是人非。

進去準備喝杯酒暖暖身子。擡眼望去,一色的學生,高談闊論,說說笑笑,滿室溫暖。本來他想坐以前習慣坐的座位,可是已經有別的學生先坐了,一對情侶,甜甜蜜蜜共吃一份土豆牛腩套餐,看了真讓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