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回答孟十:“剛回來不久。”眼睛卻在打量鐘越。雖然還是那個人,可是和記憶中的他卻是完全不同了。西裝革領,自信沉穩的他已是一名成功的企業家,一個決策動輒數百萬資金,和當年一無所有的學生怎可同日而語!他現在的一切她只覺得無邊的陌生,眼前的這個人早已不是以前的那個鐘越了。時間改變了一切,包括曾經最親密的人。她拘謹地站在那裏,他卻一直沒說話。久別重逢,再怎麽樣,至少也應該打個招呼,方不失禮。尷尬過後,她客客氣氣說:“鐘先生,你好。”

鐘越聽她叫他“鐘先生”,只覺得荒謬。鐘先生?什麽時候開始她稱呼他為“鐘先生”了?現在,自己對於她,真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無足輕重的陌生人了嗎?深深的無奈湧上心頭,他點頭,淡淡回應了一句:“你好。”

幾人站在大廳裏,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小意不耐煩地扯了扯她手。她這才回過神來,懦懦說:“我先走了——”孟十忙說:“我們送你回去。”她連忙搖頭:“不用,不用,我還得回去。”眼睛看著裏面。見他不解,忙解釋:“我跟朋友一塊來的,帶小意出來轉轉。”孟十“哦”一聲,“那我們先走一步。”鐘越跟在他後面出去了。

夏原和韓張喝得一塌糊塗,醉倒在桌上。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醒他們,出了一身的汗,晚上乍然間狹路相逢也就不那麽傷感了。

孟十直到上了車還在感慨,“沒想到她回來了,樣子還是沒變,只是頭發留長了。巴掌大的瓜子臉本來就顯得小,現在更覺得年輕,一點都看不出小孩那麽大了。”轉頭又說:“那孩子跟她長那麽像,應該是她兒子吧?”

鐘越許久才吐出一句話,“不,她變了!”當然是變了,不然怎麽會叫他鐘先生,怎麽會對他視而不見呢!瞧她對小孩子的關愛之情,到底怎麽一回事還用說嗎?就在昨天,他設想過倆人見面時各種各樣的情況,頂多不外乎她跟夏原在一起。可是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有一個那麽大的孩子!震驚,憤怒,羞恥,絕望,痛恨……所有醜惡的一面因她全部暴露出來。

孟十見他許久不說話,多少能理解他的心情,嘆氣說:“鐘越,看樣子,她已經結婚生子了——你總不能一直這麽蹉跎下去……”這些年來,不是沒有人追求他,可是他冷冷淡淡的總是不理會,和身邊的年輕女性總是保持一定的距離。就連範裏這樣優秀的人,他也不放在心上。從中,孟十或多或少猜到他的心思,他應該還是在等何如初回來。

鐘越聽了他的話,轉頭看向車外,緊緊拽住車門的右手指骨泛青。

孟十喃喃自語了一句話,“那小孩的父親是誰?”

他當場僵在那裏。

何如初打發夏原韓張他們回去後,不得不送小意回父親那裏。何爸爸圖清凈,住在郊區。車子越往外開,空氣越來越清新,高樓大廈逐漸減少,野地越來越空曠。小意累了,趴在她身上睡熟了。她探頭往外瞧,竟然看見稀稀疏疏幾點繁星,零亂地散在半空中。

下了車,寒風兜頭兜腦吹來,她瑟縮了一下。擡起一只手,吃力地緊了緊小意的扣子。深吸一口氣,準備按門鈴,門卻從裏面打開了。

何爸爸已從何姑姑那裏知道事情經過,一直在等她。聽到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迫不及待站起來開門。一個人樣貌也許會變,可是某些東西卻永遠不會變,比如走路的聲音,比如親情。

已有數年沒有見到父親,乍然下見了,不由得吃驚。曾經意氣風發、儒雅風流的父親如今額上已有了一條又一條的皺紋,突然之間就老了。她只覺得心疼,不由得後悔,自己當初實在是太任性了。

何爸爸接過她手中的小意,白宛如聽到動靜,連忙抱他回房睡了。何如初一直站在門外,見了她,既沒點頭也沒打招呼,只裝作不見。白宛如知道他們父女有話要說,進臥室後,一直沒出來。

何爸爸拉著她,連聲說:“外面冷,進來說話。”她搖頭,沒有進來的意思。父女倆靜靜立在門口,都不知道說什麽好。還是何爸爸開口:“在國外的這些年都還好嗎?”應該吃了不少苦吧,給她的錢全部都退回來了。

她點頭,輕聲說:“恩,還好。”說完了,覺得自己該走了,於是說:“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何爸爸拉住她,緩緩說:“當初買這個房子的時候,特意為你布置了一個房間。裏面的陳設都是你喜歡的,留下來住吧。”期待地看著她。

她心微微震動,最終還是說:“不了,我一個人其實挺好。”在這個家,她應該算是外人吧。父親也不再是她一個人的父親了。何爸爸以為她還不肯原諒自己,焦慮地叫了一聲:“初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