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氣漸漸轉涼的某一天,她下班回去,夏原做了一大鍋土豆牛肉等她。她忙脫了大衣,用力吸了口氣,笑說:“好香!”她出來這麽久,手藝還是沒有精進,做來做去不過是那麽幾樣。既然志不在廚房,也只得出去吃洋人的飯菜。一開始只覺得惡心,久而久之,入鄉隨俗,也就習慣了。習慣其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愛的可以漸漸不愛;不愛的潛移默化慢慢地就愛上了。

反倒是夏原,長年累月磨礪下來,就是請十個八個國際友人回來吃飯,可以眉頭都不皺一下。只是不大肯做,他的理由是“君子遠庖廚”。夏原這個人倒不是一個只圖享受的公子哥兒,粗活累活都做得來。像燈泡壞了,下水道堵了,空調又不運轉了……這些事何如初一籌莫展,都是夏原幫著解決的。到最後,他自嘲自己是何如初的專用工人。

夏原見她回來,洗了洗手出來,打趣說:“也不知道你鼻子什麽做的,一有吃的,立馬就飛回來了,狗鼻子也沒這麽靈啊!”貧嘴的老習慣還是沒改。

何如初識相的任他打趣,跟他貧嘴,不是老壽星找砒霜吃——找死麽!等不及拿筷子,直接用手拈了塊土豆,燙得嗷嗷叫,含糊說:“今天怎麽這麽勤快?平時好話說了一籮筐,求著你做頓飯都不肯。”夏原忙說:“那我幹脆不勤快好了,你別吃,我一個人吃估計都不夠——”

她嘻嘻笑,諂媚說:“哎呀,夏大公子是世界上最勤快的人了!”夏原毫不慚愧全盤接受下來,唉聲嘆氣地說:“跟你這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在一起,不勤快也不行啊!”

倆人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何如初洗完澡出來,見他還沒走,挑眉說:“這麽晚了,難道你想留在這裏過夜?”夏原住的地方離她這裏有半個小時車程,不遠可也不近。

夏原今天有點不一樣,雙手往沙發一攤,似笑非笑說:“那我就留在這裏過夜好了。”何如初拿出吹風機吹頭發,不理他的瘋言瘋語。要是拿他的話句句當真,還不得累死。

夏原移到她身後,挑起她一縷濕發,湊在鼻前,笑說:“好香!”她瞪他一眼,扯回來繼續吹。夏原開始東拉西扯,“怎麽想著把頭發留長了?”一頭青絲直到腰際,長長的劉海蓋住眉眼,越活越回去了,跟個高中生似的。害得倆人去酒吧喝酒,人家問她要身份證看。

她反問:“長頭發不好啊?”不知是何心理,下定決心淡忘一切的時候,再也沒有心情打理短發,唯有任它留長。有時候看著鏡中的自己,無緣無故會想起許多許多高三時的事情來。那時候年輕而恣肆,無憂無慮。少年不識愁滋味,偏偏愛愁眉苦臉,自以為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唏噓惆悵之余,自嘲地想,也許留著長發,潛意識是因為自己不再年輕。

夏原笑而不答,手指纏上她的頭發轉圈玩兒。她站起來,推他:“快走,快走。再不走我要趕人了,深更半夜的,像什麽話——”

夏原非但不走,反而順勢摟住她腰,頭漸漸低下來,“既然是深更半夜,自然是不用像話——”

她呼吸一緊,夏原有時候也動手動腳,但是從沒有像今晚這樣——看他的神情,竟不像是假的。她連忙後退,掙了掙,被他牢牢困在懷裏,居然動彈不得。他挑眉笑:“何如初,你就是人家說的算盤珠子,不撥就不動。你這塊榆木疙瘩到底要什麽時候才開竅——”

她慌了手腳,叫起來:“夏原!”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誘惑她:“跟著感覺走,閉上眼睛,乖,聽話——”雙手緊緊環住她,呼吸相聞。

何如初被他抱在懷裏,陌生的氣息迎面撲來。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鐘越的懷抱,厚厚的深色大衣,涼涼的,蹭上去臉麻麻的,可是寒冷的冬夜裏很溫暖很溫暖——她突然落淚了,斷線珠子一般,一粒一粒滾下來,情不自禁。

夏原呆住了,半晌放開她,苦笑說:“還是這麽不長進。沒見過接個吻也哭的。”她一邊啜泣一邊道歉,既可憐又狼狽。夏原唯有搖頭,無奈說:“你這個樣子,別人以為我是采花賊——”

她“噗嗤”一聲笑出來,臉上猶掛著淚,說:“你若要采花,還需要當賊麽!”夏原嘆氣,“偏偏有一朵最嬌美的鮮花,看的見,摸不著啊——”她罵他不正經,轉頭去洗臉。無緣無故掉眼淚,實在太丟臉了。

出來後,見夏原坐在沙發上,臉看向窗外,不知道想什麽。她沒好氣說:“你還不走,發什麽呆呢!”

夏原難得嘆息了一聲,緩緩說:“如初,這麽多年了,我們還是這樣。有一句話怎麽說來著?‘友達以上,戀愛未滿’。我以前總認為男女之間要麽是純粹的朋友,互不來電;要麽就是情人。可是現在想想,我們之間似乎就是這樣——”盡力了,可是還是達不到戀人的階段。一個人的心意,如果得不到對方同樣的回應,那麽,怎麽會有戀愛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