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自然而然想到何如初,心又隱隱地疼起來,就像以前開運動會被她狠狠撞倒在地時的那種疼痛。他突然難以抑制,心想,今天一定要再見見她,說幾句安慰的話,鼓勵鼓勵她。想起一樣東西,正好帶給她。不然大半夜的找上門去,沒頭沒腦的,實在難為情。

站在“菊苑”門前,才想到這麽晚了,她也許已經睡了。可是既然來了,又不甘心就這麽回去。到旁邊的小賣部打電話,心情有些緊張。一個女孩子很快接起來,問是誰。他說找何如初。

何如初聽見是自己的電話,還以為是韓張又來騷擾她,待知道是鐘越,有點驚訝,說:“這麽晚有事嗎?”看了看時間,都十一點半了。

他清了清嗓子,問她有沒有睡,說有東西要給她。何如初答應一聲,說明天過去找他。他尷尬說:“我現在在你宿舍樓外邊呢。”她隨便披了一件外套,連忙趕過來。

銀白色的燈光透過樹的縫隙照在灰白色大理石地面上,如同撒了一層亮粉。周圍十分安靜,偶爾有風刮過,枝動葉搖,簌簌作響。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踢踏踢踏——踢踢踏踏”有規律性的由遠而近,以前還在零班聲,不用擡頭,便知道是她來了。他靜靜聽了會兒,轉身,見她穿了一件掐腰長風衣,隨便扣了幾個扣子,腳下靸著一雙鵝黃色流氓兔式樣的拖鞋迎面走來。

何如初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淡淡笑問:“看你穿的這麽少,冷不冷?”他還是和白天一樣,只穿了件藍白條紋心領毛衣,身下是一條深色棉質長褲,身段頎長,越發顯得骨骼清奇非俗流。

他笑說不冷,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巴掌大的紅本本,解釋說:“這是你的高中畢業證。我想人人都有,你也應該拿著。畢竟是一種紀念。”一紙文書,結束了數年的苦讀生涯。

她接過來,封面上有“上臨一中”幾個燙金大字,下面是校徽。打開看時,左邊貼了一張自己的一寸照片,那時候還是長發,穿一件紅白翻領橫條紋線衫,咧著嘴笑的無憂無慮,右邊是公文,蓋著韓校長的簽字章。她看了半晌,笑問:“怎麽會在你這裏?”她沒有去拿,應該在許魔頭那裏才是。

因為零班的人差不多都上大學去了,所以高中畢業證要不要無所謂。許魔頭也不重視,抱了一摞簽好字蓋好章的畢業證交給他,讓他把空缺的名字填完,然後發下去。因為這事是高考完才做的,大家都離校了,很多人都沒要。他也就扔在那裏,惟獨隨身帶了何如初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上面有她的照片。他當然不會說出來,只含糊說是許魔頭讓他帶給她的,所以收在身邊。

何如初不疑有他,連聲道謝,嘆了口氣,低聲說:“其實,我挺懷念零班的。那時候,雖然整天是考試,一天到晚抱怨個不停,但是——那種感覺再想起來卻很好——”話沒有說完,可是她的意思,他完全明白。在零班時的她,還沒有經歷這麽多的變故。

鐘越微微點頭,說:“零班有很多人在北京,大家搞了一個聚會,你也一起來吧。就像回到以前一樣。”

她默然不語,好半晌說:“韓張也跟我說過這事,我已經跟他說了不去。”他極力遊說她:“為什麽不去?以前同班同學上了大學還能聚在一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等大家學習生活忙了,人要這樣全,恐怕很難。”

她不做聲。他便說:“你還是去吧。”聽在耳內是這樣的熟悉。她忽然想起高考前的籃球賽,她不願意去,他也是這樣說:“你還是去吧。”將她的心攪成一團漣漪。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倆人之間似乎隔了許多許多東西,差距越來越明顯。下午看見範裏,想讓她不自卑都不行。

鐘越見她不回答,小心翼翼問:“你在擔心什麽嗎?”當然,她怕見到以前的同學。零班所有人裏,就屬她最沒出息。所以,寧願躲起來當縮頭烏龜。見鐘越一直期待地看著她,實在抵不過,只得說:“我再想想,看到時候有沒有時間。”鐘越勉為其難說:“好吧,不過,大家都希望你能來。”

倆人靜靜立在柳樹下,風吹過柳條,拂上她肩頭。鐘越伸手,拿掉她身上沾上的柳葉,輕聲問:“這段時間,你——還好嗎?”從韓張那兒回來,一直想問她這個問題。

她微微點頭,“還好。”鐘越又問:“一個人在外面,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吧?”聽著他這樣輕柔的詢問,心裏忽然覺得酸酸的,眼眶有點濕潤,清了清嗓子回答:“剛開始有,現在都好了。”鐘越又說:“不要想家,有什麽難事就找我。”

她終於忍不住,眼角湧出淚滴,連忙拭去了,低頭說:“好的。”可是聲音低沉沙啞,帶有哽咽之音。因為角度關系,他看見她臉側在燈下閃耀的光點,怔了怔,明白過來是眼淚,心下一陣絞痛,半天問:“家裏——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