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第4/6頁)

裕王妃進宮倒不談這些,她喜愛刺繡女紅,知道我是刺繡國手,希望我能教教她,也能為裕王繡個荷包什麽帶在身上。又向我請教如何治理家宅,我便也時常請賢妃過來烹茶論道。

這一日裕王妃進宮,帶來柔然特產奶棗蜜酒,這酒由鮮奶與蜜棗加雪水釀成,封在棗樹下三年便成。甘美中帶有奶香,入口有絲綢般順滑的口感,喝起來不像酒,反而似甜湯。但是後勁極大,飲下三盞裕王妃便雙頰緋紅,我也覺得頭暈,賢妃更是趴在案幾上。

“公主嫁給王爺也有六年了,怎麽還不見有孕?”賢妃關切道。

“女子有孕都是上天賜下的福氣,想來紫嫣怕是沒這個福分了。”裕王妃苦笑著回答。

“民間其實也有些方子,王妃可以私下裏試一試。”怡妃眼裏滿是醉意,講話也沒那麽多規矩了。“王府裏其他人也沒有孕,王妃可得留神,別不要王爺在外面有人。”

“若是他真在外面有人有子,紫嫣定親迎入府。”裕王妃嘆了口氣,眼底泛上水光:“可王爺不是入朝議事就是在書房忙公務,有時他得閑了,也是在書房裏寫詩作畫,根本不與我等親近。”

“啊?”賢妃驚訝道:“王爺不會⋯⋯”

我含笑打斷了這荒唐的對話,“王爺身為將軍,又是皇上最信賴的兄弟,自然有許多公務,王妃還要擔待。”我為她二人斟滿醒酒湯:“若說另有外室,王爺為人正直又有擔當,怕是不會偷偷養個小的,也不需要。所以王妃無須多慮。”

賢妃點點頭,但還是疑道:“若說繁忙,皇上不是更忙,一樣有⋯⋯”

我輕咳了一聲,賢妃端起醒酒湯喝了不再說話。我拿起團扇扇著,無意中發覺裕王妃正細細觀察我,心下生起一點疑惑,卻沒太在意。

當晚沈羲遙來坤寧宮,得知裕王妃白日裏來過,出乎意料地沉默了許久。

他坐在桌前看奏章,我見他眉間有憂色,只將蓮子湯擱在他手邊,一手為他打扇,一手將散在桌上的零散玩意兒收到一旁。

“今早邊關有奏報,大月氏的軍隊與我大羲將士在天門關對峙數月,近來還增加了人馬加強了巡邏,偶有沖突。”沈羲遙一面在奏報上寫下朱批,一面道:“朕有些擔心,只盼不要再起烽煙。”

我應道:“大月氏騎兵雖強,但時刻提防還是同在草原的高車氏,大羲國富兵強,想他不會輕易驚擾。”

沈羲遙擱下禦筆,嘆了口氣道:“老高車王病逝,新王的閼氏是大月王的胞妹,如今關系融洽。奏報還說,近來柔然與大月氏私下往來密切。若是他們三部聯合起來對付大羲,怕是有場硬仗要打了。”

我脫口道:“裕王妃不是柔然王最疼愛的女兒嗎?一旦起戰事,裕王妃首先便會獲罪啊。”

沈羲遙笑了笑:“再疼愛她,不是一樣送來大羲了。”

我沉默下來,的確,紫嫣是為柔然和平而來,身不由己,無論夫婿是莽夫還是癡傻,她都只能笑著接受。還好羲赫是霽月清風般的男子,又真心待她好,是她的福氣。

除夕夜,大月氏聯合高車氏、柔然趁官兵百姓過年松懈之際突然大舉侵犯,本該歡喜平安的日子,將士血灑疆場,百姓生靈塗炭。

沈羲遙大怒,征調軍隊應戰,他與羲赫常常在禦書房排兵布陣一商量就是一整晚,每每此時,裕王妃便來坤寧宮等待,學些刺繡針法打發時間。

不想前方戰事膠著,大羲軍隊的任何舉動都在對方的計劃之中。再加上征調去的士兵部分不習慣草原的風沙與冬日極寒,大月細作在飲水中下藥,導致瘧疾爆發,竟有兵敗的趨勢。

沈羲遙一邊加派軍隊,一邊嚴查哪裏走漏消息。查來查去,竟是裕王妃將沈羲遙與羲赫商定的剿敵之計密報柔然,泄露了軍機。

羲赫得此消息後,親綁了裕王妃送去宗人府,之後請命領兵出戰。沈羲遙準了。

他出征那日在九門前由沈羲遙授大將軍印時,我在坤寧宮最高的樓閣之上遙遙而望,那重重宮闕金黃的琉璃瓦頂,那層層宮墻朱紅的起伏之外,便是他所在的地方。若是快馬加鞭,一炷香的時辰便能到餞行之處,但紅墻高亙,我們之間,早已相隔萬裏。

站在風中,看著那連綿不絕的紅墻金瓦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輝,這樣富貴已極的天子居所,將是我一生再難踏出的牢籠。

這一仗,一打便是許久。

次年夏日裏,我受沈羲遙之命去宗人府看裕王妃,希望她能勸柔然王不與大月氏、高車氏合作。臨行前,心中不知為何有些揣揣不安。

宗人府的牢室不若天牢那般陰森潮濕,反而幹凈許多。沈羲遙下旨不對裕王妃行刑,只關押於此,因此我見到她時,她精神尚好渾身也幹凈爽利,只是錦衣變成粗布衫,長發用一根木簪挽起來。她腰上有一根鐵鏈,另一端固定在墻上,此舉是怕柔然派人劫獄。見她前,獄卒一再告誡我,要站在鐵鏈到達之外的地方,萬一她挾持我要挾沈羲遙,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