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第3/6頁)

鮮花彩帶被迅速撤下,眾人默默將珠釵翠鈿摘下以示對亡者的尊重。沈羲遙步履沉重走到我身邊,眼裏有一簇火,盯著禦醫道:“皇後也是鴆毒?”

禦醫點點頭:“回皇上話,娘娘中的也是鴆毒,好在量不大,應該能保命。”

沈羲遙點點頭,露出一點欣慰之色。他將我抱起,我如一只小獸緊緊攀住他的脖子,露出害怕的表情:“皇上,有人要害臣妾和皇兒。”

他低頭輕吻我含淚的眼睛,自己的眼睛也紅紅的:“不要怕,有我在。”

一夜之間滿宮懸起白色燈籠,妃嬪們也換上素白麻衣為皇長子守靈。賢妃自然代我主持了一切事宜,倒也井井有條。

我終日待在坤寧宮中拔毒,喝下一缸缸苦藥,多數又會吐出來,傷了五臟六腑身體越發虛弱,但好歹撿回一條命來。

蕙菊偶有責備道:“娘娘那日不該吃第二口的。”

我一手端了藥碗淡淡笑道:“若中毒很淺,又怎會脫了幹系。”

“那娘娘也不該拿性命開玩笑啊。”蕙菊撅起嘴:“如今皇上嚴查,估計再過幾日,就會查出是和妃主使了。”

“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皇長子沒了,怨不得別人。”想起當日真是兵行險招,萬一哪裏出了一點差錯,如今哭的就是自己了。

“沒想到皇長子真的搶了軒兒的蜜露,所以也怪不得別人,是他自己要喝的。”蕙菊似開脫道。

“和妃教導晟轅,軒兒的東西晟轅都可以搶,兄弟之間不分彼此。本宮告訴軒兒,只要是晟轅看上的,無論點心還是器物,都給他。因為男子漢絕不可小氣,課業修養最重要。”我飲一口藥,真是苦,可良藥苦口,奪人命的,是最甘醇的鴆酒。就好像那陽光下薄薄一片的冰,沉浮在桃花玉碗裏,那麽令人食欲大增,又有誰知,其實是鴆酒冰成的呢?

所以,只有我那一碗的冰有問題。而這冰的來處,一定來自和妃的授意。

果然,幾日後,和妃身邊的蕊香耐不住恐懼招了。那日和妃見我想用第二碗,軒兒又要,便授意她將在冰上淋上鴆酒,再以自己體寒不能用冰為由送回禦膳房。

蕊香招供,其實送回去是假,與小太監相遇是真。她謊稱我嫌熱要多用冰,在小太監苦惱之際,順水人情般將和妃的冰給小太監,自己還特意拈起最深處的一塊吃了。之後一路跟著回去宴席,看著小太監把冰桶裏的冰擱進桃花玉碗裏,這才回到和妃身邊。

和妃此舉其意再不明顯,要一箭雙雕除去我和軒兒。這樣,晟轅必得太子之位,蕊香吃了冰可以將幹系撇清。

此番結果一出,和妃連呼冤枉,祈求沈羲遙再查。可蕊香是湃雪宮大宮女,最得她信賴,又怎會汙蔑她?她此舉動的動機也合情合理。蕙菊又找來貞兒與素心,說出當年雖是皓月找到她們,但其實幕後主使是和妃。同時,經過幾年的苦尋,三哥終於找到閻禦醫,他也作證是和妃授意他及令兩名太醫撒謊,之後又追殺他。他隱姓埋名躲進深山這才保住命,沒想到一家老小卻被馮家暗害。

沈羲遙震怒之余是深深的心傷。不知是他不願再見血腥死亡,還是放不下多年真情,他沒有問罪和妃,只是將馮家闔族貶至百越之地,將和妃禁足湃雪宮,按美人份例供給。

蕊香、貞兒、素心為官婢發配北疆,終身只能做最低賤的苦活,閻禦醫賜死。我秘密找人替下蕊香,放她歸家去了。

和妃的哭聲如跗骨之蛆,夜夜都是她撕心裂肺的哀嚎喊冤。

我不耐其煩,對蕙菊道:“皇長子沒了,皇五子又是傻兒,和妃自食其果一定悔恨非常,瘋了也是正常。”

蕙菊道:“奴婢知道了。”

三個月後,和妃患失心瘋,醫治無效終於清冷破敗的湃雪宮。

至此,我的仇終於報完了。

和妃一死,後宮中再無可與我抗衡之人。怡妃雖得寵卻依附於我。其他妃嬪雖有皇子,但無論如何不能與我和軒兒相比。自那次宴席之後,沈羲遙常來坤寧宮探望我,但那麽多年往事橫亙,早已不復當初的恩愛親密,只剩下客氣與陌生。

我做我的端莊皇後,他是他的賢明君王,仿佛也十分相配。

在這一年的除夕之夜,沈羲遙昭告天下,立嫡子沈晟軒為太子。

坤寧宮裏的日子尊貴無憂,不知多少人艷羨向往。可我的心越來越空,越來越靜,漸如一潭死水難起漣漪。也許是恩仇已了,軒兒的未來已定,我如一垂垂老婦,再無他求。

次年秋天,裕王妃一改平日深居簡出,反而時常進宮探望我來。

我想她許是寂寞,聽聞王府裏的女人們鬥了幾年後發現其實裕王對每個人都好,也都疏離,於是她們將矛頭轉向養在外面的牡丹,倒是鬧了一陣子。可裕王對她們之間的事從不過問也從不偏袒。她們鬥了這麽多年,爭了這麽多年,依舊無一人有所出,無一人虜獲了裕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