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09年,突然好想你

1.

大學時代的最後兩年,沒有了林向嶼的日子,對胡桃而言,乏味而索然,似乎只是一眨眼,伸一個懶腰的工夫,時間已經悄然走了。

華盛頓和北京之間隔著十三個小時的時差,林向嶼剛剛抵達美國,諸多不習慣,做實驗寫報告,大大小小的考試,每天忙得不可開交,好在他本身適應能力強得不像話,再亂七八糟的事情也能被他做得井井有條。

而胡桃升入大三,專業課一下子多起來。胡桃和林向嶼之間的聯系漸漸少了很多,對著各自的天亮說晚安。

想他的時候,她就背單詞。

林向嶼給教授做RA,每個月有一筆不菲的補貼。拿到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他給胡桃買了一雙粉紅色高跟鞋,千裏迢迢寄回中國。

“都說女孩子要有一雙好鞋。胡桃,希望這雙鞋,能夠帶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電話裏,他這樣說。

任何想去的地方,胡桃抱著鞋盒,怔怔地想,她想要去的地方,就是他所在的遠方。

而如今看來,是只能越來越遙遠了。

胡琳不同意出國,據說她關起門來和胡近談了許久,最後妥協的人是胡近。胡桃其實心裏很開心,以前那個只會大吵大鬧的小姑娘,終於學會管理自己的人生,對自己負責了。

胡桃記得林向嶼大學開學時候說過的話,他喜歡攀巖和潛水,胡桃不敢去學潛水,總覺得會叫林向嶼難過。於是她用自己做家教攢下來的錢,請了私人教練,跟著對方學攀巖。上海攀巖館不少,安全系數高,很受年輕人的喜歡。

胡桃輔導的一個正在讀初中的女孩子,很喜歡胡桃,有個周末,女孩子的父母雙雙出差,麻煩胡桃去接她放學。胡桃已經許久沒有回到中學的校園,現在學生的校服比他們那時候好看了不少,穿在身上嶄新筆挺。正值校慶,胡桃站在教學樓下的公告欄前,看到有一個女生追著男生跑,一邊追一邊喊:“有本事你站住!”

男生回過頭,沖女孩做了一個鬼臉。

胡桃駐足觀望,不由得笑了出來。

每個人都走在向前的道路上,只是有一些東西留在回憶裏,再也撿不回來。

大四下學期,胡桃回到C城實習,去四中當英語老師。能回到當年的城市,有幾分是胡桃的自身努力,又有幾分是胡近在她身後偷偷打點,她已不得而知。

而林向嶼大學畢業後繼續留在美國讀研,他的導師希望他直博,被林向嶼拒絕,他說:“我讀書的最終目的,還是希望能投入實際,真正地做些什麽。”

國外的放假時間和國內不一致,林向嶼忙得不可開交,寒暑假也沒能回來。可是每年許然然的忌日,他無論身處哪裏,都一定要請假回國,給她掃墓,送花,說說話,然後又是輾轉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馬不停蹄地趕回去。

他跟著導師全球跑,從海水和巖層裏采集各種數據,胡桃很偶爾很偶爾會和林向嶼視頻聊天,看到他坐在電腦前讀文獻,作數據分析。難得這樣隔著幾萬裏見一次面,也沒有太多可以說的話,彼此各做各的事,陽光從窗外落進來,也不覺得尷尬。

對著電腦時間長了,林向嶼鼻子上會架一副眼鏡,顯得文質彬彬,胡桃總是說他斯文敗類。胡桃把頭發紮起來,露出一張清秀好看的臉。

林向嶼把畢業照發給胡桃看,他站在歷史感厚重的圖書館前,穿著學士服,對鏡頭做了一個鬼臉。胡桃把壓箱底的初中畢業照和高中畢業照找出來,掃描了發給他:“一個少年的成長史。”

林向嶼自我感覺良好:“依然這麽帥,絕代風華。”

胡桃輸入一排嘔吐的表情,再把照片裏的自己用紅色粗線圈出來:“這才叫絕代風華。”

兩個人互相嫌棄,自我吹捧結束,胡桃又發了一張林向嶼高中時候學生證的照片給他。

一臉青澀的少年,卻已經長出好看的輪廓,愣愣地看著鏡頭。脖子上還掛著那條大金鏈子,說什麽也不肯取下來。

“黑歷史!”林向嶼大呼救命。

“哼哼,我這裏你的黑照數不勝數,”胡桃揚揚得意,“看你以後敢不敢輕易得罪我。”

一張張照片翻過去,林向嶼感嘆說:“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十年前,他們還只是在課堂上偷偷翻著漫畫書,放學吃路邊攤的小小少年,而如今,他行走在異國他鄉,她已經被學生們恭敬地稱為老師。

這十年來,他們所經歷的一切痛苦,都已經是滄海桑田,那些出現在他們生命中的人,來來去去,或許還會回來,或許人海再難相遇,自始至終陪伴的,也不過是彼此。

2.

胡桃的畢業答辯在六月初,緊跟著就是畢業典禮。晚上所有人將學士服脫了往肩膀上一搭,去吃散夥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