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第2/4頁)

  看著那些人進進出出,忙忙碌碌,允禩只有苦笑:原來,他真的落到只能仰仗兄弟鼻息。

  他心裏倒是盼著這些人還象從前一樣,對他不理不睬,由著他慢慢等死。

  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嘔物,索性不再吃東西,只喝少量的水。快了吧,他想,他快要死了,快要見到她了。她的珠釵回到他手上,是不是來告訴他,她在等著他?

  囚犯不領情,看守也不敢太過殷勤。地方還算看得過眼了,長期積攢的臭氣卻被四下高墻圈住,散不出去。進來一次,都是對鼻子的折磨。

  屋裏靜悄悄的,允禩一手支著桌子,撐起身體,呆呆地撫著望著珠釵出神。

  原來晶瑩閃耀的珍珠,經歷歲月的折磨,變得枯黃醜陋。原本溫潤奪目的銀子色澤,變黑變啞了。不變的是他的回憶,是記憶中的那個女子,那份美好。想起他把珠釵送給她的那一日,他的嘴角浮起笑意,眼中流露出光彩和溫柔。

  她答應過會一直帶著這個珠釵。他是希望她能一直戴在頭上,讓他看見。以她的小心,不會那麽張揚,但他相信,她會一直把這個釵子帶在身邊。只是,怎麽又到了十三弟手中?十三弟說有人讓他帶給他,那人是誰呢?難道——可能嗎?這麽多年了?他可要再騙自己一次?

  他輕輕旋轉那個柄。當初,他在裏面放入相思,卻沒告訴她,等著她自己去發現。她從沒提過,她看到了麽?

  銀質的小核很容易地打開了,落出來的不是紅豆,而一個小紙團。他小心地展開紙團,看見一顆很小的黑色藥丸,還有兩個字:“信我。”

  這字,這藥丸,十三弟說得那個人——他的身體顫抖起來,他的心顫抖起來——她還活著!

  她叫他信她。他當然信她,一直都信。哆嗦著,他把藥丸送進嘴裏,努力咽下,再小心把珠釵收好,緊緊攥在手中。

  一陣心悸,他向前一撲。小紙條在他眼前飄落。

  他著急地俯身去拾,突然眼前一黑,一頭栽了下去。

  送湯藥的人走進來,看見囚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頭邊一圈血跡,戰戰兢兢地伸手試了試,嚇得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不好了,不好了,阿其那死了。”

  周奇奉怡親王之命,送了些草藥過來,囑咐他們仔細熬好送進去,盡盡人事。這些看守深怕怡親王降罪,哪敢不從?又好酒好菜地款待周奇,指望他在怡親王面前多美言幾句。

  周奇酒足肉飽,正在剔牙,聽見這話,皺起眉頭:“咋呼什麽呢?剛才不說還好好的?怎麽就死了?看清了麽?”

  那人哆哆嗦嗦地答道:“看清了,還摸了摸。沒氣了,真是死了。”

  周奇罵罵咧咧地站起身:“我才送藥來,怎就死了?讓我怎麽向王爺交待?當真死透了?不是暈過去?”

  “身子都涼了。”

  “這事兒可馬虎不得!要有什麽閃失,大夥兒都沒跑。”見一夥人驚恐不安,周奇拿過指揮權:“去,找個靠得住的大夫來。快點!再去個人,往上面報信。剩下的在這兒守著。我去回王爺,討個指示。”

  那幾人暗罵周奇不夠仗義,擡腳抽身就跑了,卻也無法。這畢竟不是周奇的差事。再聽裏面出來那人描說,只怕囚犯臨死前曾經叫人,沒人應聲,氣虛體弱摔了一跤跌死的。要這樣,萬一上面有人認真起來,他們都沒好下場。

  不多時,周奇回來了。看見他,一屋子的人,包括他們找來的大夫,都站了起來。

  “到底怎麽回事?弄明白了?”

  眾人都看著大夫。大夫清了清嗓子:“回這位爺。裏面那位爺病了有些時候,吃什麽吐什麽,最後兩天粒米未進,燈枯油盡了。”

  “這麽說,真的死了?”打發走大夫,周奇又問:“上面可有什麽示下?”

  “報上去了,還沒指示下來。王爺怎麽說?”

  周奇嘆道:“王爺也猜到早晚是這麽回事。到底是先帝爺的骨血,叫好生裝殮了,交給他家裏收葬。”出去叫了一聲,外面有人送進來一口棺材。

  周奇在場,那些人縮手縮腳。好在囚犯自己收拾得還算幹凈,省了換衣擦洗的工夫,絞了塊毛巾,擦去臉上血跡,擡進棺材放好,就算完事。

  這邊收拾停當,那邊上面也指示下來,也是讓交還他家裏收葬。

  寶珠休返娘家,弘旺也被圈禁。兩個侍妾被嫡福晉壓了大半輩子,哪裏主過事?弘旺的妻妾年紀還輕,沒遇見過這種事,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他們家落到如今這地步,親戚朋友能躲得都躲開了,也沒法指望誰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