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第4/6頁)

  冰玉微微一笑,端詳著鏡中的自己。第一次用這個發簪盤起頭發,她也說過類似的話。那是多久以前了?那時,她還年輕,還未與納爾蘇成親,還不是平郡王福晉。如今,納爾蘇監禁宗人府,鐵帽子王的爵位讓兒子福彭襲了。她不再是平郡王福晉。

  平和地與兒媳說了幾句話,示意身邊的大丫頭拿出大小幾個匣子,打開來,指著對兒媳笑道:“這些是老福晉留下的,加上你成親時給你的那兩套,是咱們平郡王府福晉的當家首飾。你收好了,回頭還得一代代傳下去。這些還是我嫁給你阿瑪時,先前的孝惠太後賞賜的,留給你沾沾福氣。這幾樣,看著不是太出色,卻是先帝爺在時,當今太後賞的。天家恩典,你收好了。皇上登基前,我有時也到潛邸走動,和皇後貴妃還有熹妃幾位主子有些來往,偶然互相也有些饋贈。我分別包了,寫了來歷。你拿回去看過,記下,把紙燒了。以後,萬一遇到什麽難事,去幾位主子那裏討情,或許有點用處。”

  平郡王福晉有些疑惑,但到底年輕,在順利得意之時,又被盒中幾件稀罕難得的東西牽扯了注意力,沒有多想,滿心歡喜地答應著接了過來,目光忍不住又從冰玉發髻上瞟過。

  冰玉暗暗嘆息,兒媳婦也是大家出身,可惜眼皮和心性還是淺薄了些,日後萬一福彭有點什麽事,恐怕幫扶不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將來的事,就看他們自己造化了。

  冰玉不露聲色地笑道:“你若喜歡這款玫瑰簪,我還收著有圖紙,回頭找出來,叫人依樣再打一個。這一個,我還有用處。”

  平郡王福晉心裏跟明鏡似的,自以為對婆婆所謂用處一清二楚。

  皇上追查虧空欠款,原蘇州制造李煦革職抄家,對江南織造的曹家額外開恩,允許曹頫分三年還完虧空。奈何曹頫不是個明白人,先是“亂跑門路”,惹得皇上著惱。然後,今年,江南織造送進宮裏的緞批衣料粗糙輕薄,連皇上穿的緞褂都褪色。皇上震怒,勒令補償,又先後罰了兩年俸祿。

  曹頫病急亂投醫時,自然不會忘了找這個鐵帽子王福晉的姐姐。曹頫是過繼來的兒子,冰玉與他並不親厚。可母親尚且健在,曹家的虧空又牽扯到父親曹寅的名譽,關系到家族的命運,就算曹頫不求,身為長女的冰玉也不能不管。

  然而,平郡王府也是今非昔比。納爾蘇自幼伴讀十四貝勒,交情非比尋常,在西北又是他的左膀右臂,如何入得皇上青眼?納爾蘇一直順利,是個任性妄為的性子,又重義氣,十分為十四貝勒抱不平。冰玉苦勸苦求,拜托他在外面少張口,少往十阿哥十四阿哥兩邊去。自己也時不時進宮,陪皇後熹妃,以及密太妃勤太妃閑話家常,拉近平郡王府和莊親王果郡王,福彭與四阿哥的關系。

  怡親王最重情義,與他二人打小相識,當年交情還很好。怡親王閉門讀書那些年,和所有人都淡下來。冰玉倒還惦著他,每年快到十三阿哥生日,都會命人帶一箱子書給他,作為壽禮。偶爾聽說他們府裏缺點什麽,在尋點什麽東西,也會悄悄幫著留心。她深知十三阿哥,總是盡量把事情做得不著痕跡。那一位何等人物,點點滴滴都收在了心裏。

  皇上登基後,極重用怡親王。從前門前冷落的府邸,突然間門庭若市。冰玉卻一反常態,與他家保持起距離,見了面也淡淡的。就連納爾蘇也奇怪:“你這人怎麽突然裝起清高來?”

  卻不知冰玉這番做作,落進皇上和怡親王眼裏,竟是十分贊賞。怡親王明裏暗裏對平郡王和曹家多有回護。

  皇上罵完曹頫“亂跑門路”,回頭就對怡親王感嘆:“到底不是一個爹娘生的,學不到一成的聰明!”

  冰玉對皇上的脾氣也有所了解,知道他最恨人家不把他的話當話,同他玩花樣。他寬容了三年,你便乖乖地盡力去還。變賣家產,四處借點銀子,到期還不上還不完,認個錯請求寬限。他看你老實勤懇,先有三分喜歡,再有個得力的人在旁幫上兩句,再寬限三年不是問題。運氣好的話,皇上心一軟,給個獎勵,把余額減了免了,也不是不能。

  她把這話透給曹頫,就是叫他別胡來。不曾想曹頫是個榆木腦袋糊塗蟲,耳根又軟,聽不得枕邊風,反到曹老夫人面前抱怨冰玉不肯幫忙。冰玉是從密太妃手底下出來的,除了密太妃,對王家,尤其是曹頫那個媳婦,著實看不上眼。接到母親家書,冰玉賭氣翻出自己的梯己,叫娘家來人拿去賣了,幫著把曹寅的一份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