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要人(第2/3頁)

頌銀說了很多,其實就是自己發牢騷,不在乎能不能得到共鳴。低頭看茶盞上沾染的口脂,淺淺的一抹紅色,卷著帕子擦拭,一面道:“替我帶話給讓玉,我挺好的,用不著當值,也不怕辦砸差事了。”說完了擡眼看他,“陸潤,要是我哪天想逃出紫禁城,你能不能幫我?”

他眼裏浮起訝色,可是那麽古怪,一點都沒有猶豫,不假思索地說好,“只要你想,我一定替你達成。”

頌銀欣然笑起來:“總算我還有你這個朋友,你是我的藍顏知己。”

她可能是在開玩笑,他卻當真了。簡單的幾句話,像利箭一樣穿透他的心。不知是他善於捕捉,還是她口才了得,從上次的接他回家養老,到現在的藍顏知己,原來他那麽容易被收買,區區幾句好聽話,就已經讓他無條件妥協了。

愛之深淺,很難有個標準,每個人表達的方式不一樣,有的是巧取豪奪,有的是退讓成全。他細想過,如果能和容實在一起,她必然會幸福,然而皇帝是個巨大的障礙,怎麽才能讓他放棄?除非拿他最忌諱的東西作為交換。可是交易裏摻雜了威脅的成分,即便當時迫於無奈答應,等他緩過勁來,又會是怎樣的血雨腥風?

他想開口,最終還是忍住了,緊緊握起拳擱在膝上,權衡道:“你暫且按捺,容我再想想法子。等六月大婚後吧,屆時宮裏有了皇後,好些事就能繞開萬歲爺了。”

她笑著點頭,六月裏,如果容實他們的計劃不能成功,她的去留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可是要敷衍皇帝近兩個月,究竟有多大困難,她不敢想象。

好在皇帝近期確實有了很大的轉變,每天散朝後來看她,並不主動挑起爭端。涉及容家父子的話題都繞開了說。頌銀問過他,那天容實闖進弘德殿,他為什麽沒有追究。他臉上表情淡然。“朕只看當下,你已經在朕身邊了,容實不服氣,情有可原。總要允許輸家發泄發泄嘛,朕姿態高一些,不和他計較。等過陣子給他指個婚,再賞些東西,算朕對他的補償。”

原來他一直以為搶了別人的東西,隨便找點什麽填還進去就能兩清了。他念念不忘的,於別人就不上心麽?她不願意和他理論,能含糊就含糊過去,他心裏終究還牽掛著,得著空就問她:“你喜歡上朕沒有?”

她正喝茶的時候每每被他嗆著,假作品咂,半晌滿帶歉意地搖頭,“還沒有。”

他也不強逼,失望地沉默下來,第二天來時又問:“喜歡上朕沒有?”

她常覺得他摒除了那無邊的野心,其實又傻又幼稚。喜歡一個人是要不停累積的,說動聽的話,體貼入微,然後共同經歷一些事,慢慢產生感情。而不是像他這樣,陪著喝兩盞茶,說說朝堂上的勾心鬥角,最後問上一句喜歡沒有,女人就會自發貼上來。

她有時候想打聽容實的事,又怕引他猜忌,只能勉強忍住。想了想,旁敲側擊著問:“主子爺的的大婚快到了,我不在內務府當差,幫不上什麽忙,不知眼下籌備得怎麽樣了?最要緊的是主子娘娘的朝服,龍褂、頂冠、朝珠……樣樣都馬虎不得。我來前已經在著手打理了,半道上交給別人,怕他們辦不好。主子還是讓我回內務府吧,我這麽閑著不是事兒。您把我困在乾清宮有什麽意思,我實在想不明白。”

他說:“你不明白朕明白就成了,朕的要求也不高,讓朕掌握得住你,不管什麽時候想見你你都在,如此而已。至於回內務府,你就斷了這個念想吧,朕不缺管家,就缺你。你給朕踏踏實實呆著,哪兒也不許去。你留在乾清宮,眾矢之的是當定了,不過朕知道憑你的手段可以應付,就算皇後進宮了,也不足為懼。”

憑她的手段,她為什麽要為他使手段呢?她並不接他的話,轉過身,只管看著窗外。他凝起了眉,她分明在笑,眼神卻愈發寂寞。他知道她被關在宮裏不快樂,可是怎麽辦,他舍不得松手,一松手她就成別人的了。所以唯有咬牙忍住,這段時間是最煎熬的,就像孩子斷奶,煙鬼戒煙癮一樣,等過去了自然就好了。

她這裏似乎認命了,她阿瑪那頭卻不能答應。

述明從陪斬到恢復神智花了半個月時間,在他當差的三十多年時間裏,親眼看著熟悉的人身首異處,這個恐怖的場景永遠不能忘。越害怕自然越恨皇帝,當知道頌銀被強納進後宮之後,他一刻都不能忍,“就沒見過這麽臭不要臉的皇帝!當皇帝就能強搶民女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人就跟窮家子忽然有了錢似的,恨不得叫全天下知道他有身家。前前後後幹的那叫什麽事兒,倒行逆施,早晚要垮台!”

他氣哼哼穿上官袍戴上頂戴,太太問他幹什麽去,他手一指天,“進宮,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