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擠兌(第5/9頁)

她這麽說著,邊上的人卻聽者有心。那兩位側福晉冊封了妃,卻並非貴淑德賢四妃之一,董福晉號慎,富察福晉號裕,後宮主事輪不到她們,她們只是常來陪老佛爺解悶。太後也有意思,摸牌兒缺一個,心裏不舒暢,總念叨給誰家姑娘上封號。這回輪著選秀,愈發的盡心,卻叫那兩位妃子如坐針氈了。

原本皇帝就從未臨幸過,其中原因必定都在這位佟大人身上。眼下後宮擴充,進來無數如花似玉的美人兒,自己除了資歷深,沒有半點優勢。當初她們嫁給豫親王是佟佳頌銀舉薦的,她現在又說什麽只有貴人常在她能出主意,分明是把她們歸到那些低等嬪妃裏去了,簡直就是侮辱人!只不過暫且在老佛爺跟前不好發作,回頭尋個由頭,非得找找她的晦氣不可。

老佛爺那兒全然不覺,舉著老花鏡瞧冊上的字跡,“這個郭布羅氏是內閣大臣雲輝家的閨女……”轉而瞧畫像,嘖嘖一嘆,“是個齊頭整臉的孩子。”偏身對跟前老人兒關嬤嬤說,“我瞧著,怎麽有先前康太貴妃的氣度?”

關嬤嬤趨身看,笑著點頭,“老佛爺說得是,單瞧這眉眼兒,確實像太貴妃。”

那位康太貴妃是成祖爺的康妃,和太後情誼頗深,只是短壽,成祖爺駕崩的第二年她就闔逝了,那年才三十出頭。後宮能稱得上朋友的很少,太後對這位手帕交一直念念不忘,看見個模樣有三分相似的,就覺得十分合眼緣。

太後又報了幾個名字,頌銀一並記下,等出了慈寧宮好著人打探。最叫她高興的是太後並沒有流露要她充後宮的意思,人的想法會隨著環境改變而改變,如今江山易主,再也用不著拉攏佟家了,皇太後的心思當然也活絡了。

這樣很好,皇帝至少是聽太後話的,只要太後不松口,她就可以順順當當逃過一劫。

她這麽想,兩位妃子自然也察覺了太後的意思,佟佳頌銀要當皇後,沒戲!慎妃宮裏的地龍子立刻出了問題,著人來傳小佟大人。頌銀長出一口氣,上回的遺憾,這回看來能彌補上了。她應了一聲,拐彎上內膳房,拿豬腸衣裝上一點兒雞血,快快活活上鐘粹宮去了。

人的位分水漲船高了,氣派自然不同。原先這位董主兒在宮裏不過是個女史,因為頌銀急於敷衍皇帝才成全了她。現如今人家是皇妃了,再沒有了當初當差時的謹小慎微,無一處不透出小人得志的不可一世。

頌銀入鐘粹宮見她,進門按規矩先行一禮,至於接下來怎麽樣,橫豎她是沒打算做小伏低。

慎妃有種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架勢,拿腔拿調坐在南炕上,金玉包裹不住她的盛氣淩人。因為上回的沖突皇上沒有對頌銀做出任何懲處,她心裏不自在到今天。從慈寧宮回來後又經裕妃煽風點火,她的怒火早已經從煉丹爐的各個眼兒裏竄出來了。找個借口傳來頌銀,未必把她怎麽樣,先出出氣再說。

頌銀擡眼打量慎妃,戴著金累絲點翠鈿子,穿一件蜜合色芍藥紋對襟襖子,白狐的出鋒襯托著臉頰,蓮臉星眸,要是不那麽刁鉆霸道,算得上是個嬌俏佳人。只不過過於鋒芒畢露,眉眼間有淩厲之勢,好爭個一時長短,她自己不察覺,其實是宮中存活的大忌。

頌銀含笑看著她,“董主子叫我來,想是有事吩咐吧?”

慎妃冷冷一笑,“原不想麻煩佟大人的,這也是不得已兒。敢問佟大人,宮裏供暖究竟到什麽時候?按我的位分,每日用炭定例是多少?”

頌銀說:“回董主子的話,宮裏供暖到這個月底。至於定例,妃子日用紅羅炭十斤,黑炭四十斤。內務府每天都有專門分發薪炭的太監送至宮門上……小主兒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妥麽?”

慎妃抿唇瞥她一眼,“照你這麽說,我這兒也不至於短了用度啊,可為什麽火墻不暖和了,火炕也不頂用了?外頭進來不說取暖,更比露天還冷三分,要不是有熏籠,我早就給凍死了。”

頌銀四下看了看,“大約是火道和爐膛出了紕漏,臣這就傳關防衙門來查檢。”

她要走,慎妃卻叫住了她,陰陽怪氣道:“佟大人真是金尊玉貴得很,做官做出訣竅來了,一遇著事兒就推諉。還沒瞧是哪兒出了岔子呢,就著急找掌關防處。那衙門不就是管灑掃和修房子的嘛,你後門衙門才是正經掌著整個紫禁城夏冰冬炭的,你不先瞧瞧?”她坐在炕上,戴著米珠護甲的手在炕沿上拍了拍,“佟大人還是親自動手吧,方顯得你盡心盡力辦差了。要不總有推脫之嫌,那多不好看!”

頌銀倒是心頭一喜,讓她動手不過是想折辱她,可她正盼著這個機會。真要惹得這主兒像上回一樣動手打人,不說貶黜罰奉,一個禁足思過總免不了的。為了一己之私激怒她,利用她,似乎有點不太厚道。還是這樣好,她辦著差,不小心弄傷了,就能名正言順告假養傷,驅馬出城見容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