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思(第2/9頁)

達成共識了,卻感覺已經收入囊中的寶貝重又掏出來,充滿了危險和仿徨。

頌銀退後兩步,雪沫子墜落,迷了她的眼,筆直落進她心裏。她緩緩呼出一口氣,想再說些什麽,卻發現找不著合適的說辭了。

就這樣吧,暫時淡了,正好可以迷惑豫親王。他們倆平時都忙,忙起來四五天見不著一面,兩個月轉眼就過了。郭主兒臨盆在即,她和容實沒了聯系,也許豫親王會更信任她,到時候和容實裏應外合,運氣好,也許能一舉擊敗他。

她轉過身往門上去,他茫然追了幾步,“我會一直等你。”

她腳下略頓,沒有回頭,跨過門檻上了夾道,一步一步走遠了。

她和容實分道揚鑣的消息最終成了紫禁城裏的大新聞,只一天時間,整個宮苑就已經無人不知了。連陸潤都得了消息,她去養心殿回事的時候,他會用憐憫的眼神看她,等她從三希堂出來,他在抱廈裏候著她。

“你和容大人,就這麽完了?”

她掖著兩手問:“你也聽說了?”

他嗯了聲,“容太太在東華門外攔你,這事傳起來快得很,幾乎已經無人不知了……就因為容大人和六爺布庫的事麽?”

頌銀不想細說,含糊應道:“有了年紀的人,考慮得比我多,也不能怨人家。我和容實一沒有父母之命,二沒有媒妁之言,無所謂完不完。你說人家的媽都找上門了,我還能怎麽樣,且走且看吧!”

陸潤頷首,背著手看外頭天色,喃喃道:“今兒真冷啊,養心殿燒著地龍子,寒氣還是往骨頭縫裏鉆。皇上的境況你也看見了,你瞧怎麽樣?”

頌銀朝後頭望了眼,剛才回話見了聖躬一面,皇帝潮熱得兩頰泛紅,愈發的瘦了,瘦成了一把骨頭。這麽下去確實不大妙,宮裏妄議是大罪,她不能直隆通說,委婉道:“主子不願意叫宮裏禦醫看,我上外頭領人進來。京城有個回春堂,坐診的大夫好醫術,把他悄悄帶進宮,請他看看脈象,換個方子用用,沒準就見起色了。”

陸潤嘆了口氣,“不中用,才發病那會兒就喬裝出宮叫人瞧了,十個大夫,九個半面露難色。藥吃了不少,每況愈下。今兒終於松口了,這程子的叫起暫緩,有本奏南書房,先交軍機處共議,議不準的再呈養心殿。我瞧……”他又搖頭,欲言又止,“你們是內務府,有些事恐怕要預先張羅起來了。眼下太後和皇後都借不上力,還是內務府悄悄的辦吧,沒的到時候趕不上趟。”

她怔了下,忽然有種落日將至的恐慌,“你是說……”該準備的是什麽,不能明說,各自心裏都有數。大行皇帝的棺槨和壽衣是立時就要的,耽擱不得。還有帝陵,五年前開始修建,到現在還未竣工,得去催促催促了。

一時都沉默下來,外面的雪下得愈發大了,她搓了搓手,指尖凍得冰涼。陸潤留意到了,對底下太監使個眼色,不多會兒就捧了個掐絲琺瑯手爐過來。他提了放到她手裏,頌銀才回過神來,攏在懷裏道了謝,半晌道:“郭主兒還有兩個月臨盆,皇上知道嗎?”

他說知道,“今兒還問呢,我瞧得出他也是急。”

頌銀點頭,其實這種心情她能理解,哪怕到了窮途末路,也像她阿瑪似的,寧願叫閨女硬扛,也不願意把家業讓給兄弟們。人都是這樣,沒成家時也許講究手足情義,成了家各顧各,慢慢那份親情開始轉淡,有的變得稀松,不堪些的,比仇人更勝三分。

她轉頭問陸潤,“皇上的意思怎麽樣?如果是位阿哥,是不是就冊立太子?”

陸潤臉上沒有表情,眼睛裏卻湧起一種晦暗的,冷戾的光,“立遺詔,找信得過的大臣托孤。”

她吃了一驚,“這麽急?”

他低頭不語,眉心漸漸蹙了起來。

頌銀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擔心容實的計劃能不能順利實行。他曾經單獨面稟皇帝,因著養心殿似乎有內鬼,怕行動泄漏,連陸潤都不知情。他們這些人,說穿了都是依附皇帝而生的,主子健朗,他們的日子就穩定踏實。主子要是有了好歹,重新投靠別人,又得費好一頓周折。誰也不願意動蕩,誰也不需要“富貴險中求”,想安逸,然而沒有這樣的運氣。江山易主、社稷更替,永遠大浪淘沙,淘剩下的才有命活著。

陸潤半晌不語,隔了會兒又雲開霧散了,含笑道:“我原想你和容大人成了事,我在宮裏呆不住了,放出去,還有個去處。這會子沒了指望,多可惜。”

真要是這個年紀出宮,以他的頭腦斷不需要依靠誰,他這麽說不過是打趣罷了。頌銀有些傷感,勉強笑道:“沒有他,不還有我嘛,你上佟家,有我呆的地方,就有你一片遮頭的瓦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