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

  新年過後,天氣日漸暖和,大地開始回春。阿格策望日朗決定啟程回準噶爾。

  初春,風和日麗,地上還留著一點殘雪,道旁的柳樹已經打起小芽包。十裏長亭,依依惜別。

  三阿哥以下,成年的阿哥差不多都來了。四阿哥作為“嫡親兄長”,代表皇上和太子主持餞別宴,和阿格策望日朗有些外交上的政治上的談話需要進行。

  女眷那邊,來的人更多,一片愁雲慘霧。

  秀娥彩雲那一幫人身份低微,不敢上前來,遠遠站著,含淚相送。

  洛珠嬤嬤被玉茹和蕓芷一邊一個攙扶著,三人只是流淚,已經說不出話來。

  寒水的眼睛紅紅的,不出聲,楚言望著她,還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冰玉已經是平郡王福晉,尚在新婚燕爾,顧不得禁忌避諱,哭成了個淚人,死死拉著楚言的衣襟,幾乎是走一步跟一步。

  楚言很覺頭大,哀聲嘆道:“欽天監官說了,今春不會缺雨水。你們在這麽哭下去,就該發大水了!我最不喜歡那句‘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原本還想著,過上兩三年,找個機會和純愨公主搭個伴,一起回京來看看。如今看來,這種場面,還是少一回是一回的好。”

  冰玉一聽,連忙放開她,拿帕子擦眼睛。

  洛珠嬤嬤拭了拭淚,囑咐說:“你幾時回來,提前讓人送個信。我好告訴少爺。”

  “這個樣子,我哪裏還敢回來?碰上京畿方圓百裏哪裏發水災,皇上定然說都是我回來了一趟的緣故。”

  冰玉抽抽噎噎地控訴道:“臨到走了,還要欺負我!你要是敢一去不回,我,我——”

  楚言連忙勸道:“是,是,不敢,不敢。平郡王福晉念叨起來,我就是隔著千山萬水,也是要頭疼的。”

  懷湘叫人擡過來一個箱子:“這裏面的東西,一半是我的,一半是采萱的,一些舊物,不值什麽,你收著做個想念。雖隔著千山萬水,尚可鴻雁傳書。筆墨紙硯都給你預備好了,有空時別偷懶,多寫信,最好再能附兩張畫,也讓我們這些人見識見識塞外風情。”

  八福晉也來了,聽見這番話,笑道:“五嫂是個精細爽利人。我聽人說,妹妹喜歡飲茶,預備了些茶葉,不知道妹妹的偏好,只好每樣都包了一些。妹妹覺得哪樣好,回頭給五嫂的信裏提一句,我再讓人送些去。”

  聽她一口一個妹妹,擺足了嫂子的架子,略知底細的人都是哭笑不得。

  玉梨也來了,離了一段,獨自一人站著,頭發已經梳了起來,見楚言看見她,沒什麽表情地施了一禮。她也算如願以償!康熙和太後深覺虧欠了十三阿哥,從今年的應選秀女中挑了兩個容貌上佳的給他,又指定兵部尚書馬爾漢的小女兒兆佳氏為嫡福晉,下月完婚。

  這邊哭哭啼啼,說說鬧鬧。那邊,男人們把場面上的話說完就冷了場,只能幹瞪眼。

  八福晉見狀,笑著催促:“時候不早,大夥還有什麽話,趕緊說完。妹妹還要過去同眾兄弟把酒話別呢。”

  是啊,那些人,如今都是她的“兄弟”了。

  有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從容應對。有的對面站著,無話可說,只能一笑了之。有的只能垂著眼,不忍相望,一聲“保重!”幾乎讓她落下淚來。

  到了十四阿哥面前,一個大包袱塞進她懷裏,帶著點賭氣地說:“我獵了幾只狐狸,狐皮都硝制好了。你願意自己用,願意拿了送人,隨你!”

  楚言心裏暖暖的,抿嘴笑道:“幾張狐皮就打發了?還沒正經叫過一聲姐姐呢!”

  “怎不問問自己,有沒有正經姐姐樣子?還姐姐呢,也不知誰讓誰更操心!”十四阿哥說著,眼眶有些發紅。

  楚言嘆口氣:“應該是姐姐照拂弟弟的,我確實不配做你姐姐。”

  “你——”嗓子哽了哽,終於還是喚了聲:“姐姐。”

  十三阿哥站在一旁,鼻子發酸,又不由得會心一笑,想起了過去的許多次嬉鬧玩耍。他們這些人是否還有機會歡聚一堂?

  阿格策望日朗已經等在馬車邊上。四阿哥伴著她走這最後一小段路。

  “弘暉突然有點發熱,你四嫂放心不下,就沒來。她給你預備了幾箱東西,也不知用得上用不上,我已經讓人放到後面車上。那邊物資匱乏,需要什麽,捎個信回來,你嫂子自會為你張羅了派人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