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第4/7頁)

  “那也是。”楚言點頭贊成:“可也只有那種時代,才能出秦淮八艷這樣的傳奇女子。”

  “怎麽說?”

  “石頭有縫的地方,才能長出草來。”

  四阿哥模糊地知道她的意思,搖頭斥責道:“我看你是市井小說看多了。所謂秦淮八艷,不過幾個青樓女子,遇上幾個遊手好閑的公子哥,傳下來幾樁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流韻事,於國於民,毫無助益。你一個清白女兒,出身世勛之家,卻滿腦子野史佚聞,是非不辨,黑白不分,成何體統?”

  再往下,是不是該說她不守婦道,有失檢點?楚言很無奈,只能低頭認罪,只要不再弄出個懲罰就好。她昏了頭,被這半天表面的輕松和睦弄糊塗了,忘了她和這個人根本是兩個世界的,居然同他談秦淮八艷!他重視的東西,她了解,也尊重,她重視的東西,這個人一輩子也不會明白,只會扼制。一樣的出身,一樣的教養,胤禩可比他好多了!即使不理解,不贊同,胤禩也會認真耐心地聽她說完,再想著一條一條地反駁說服她,說服不成,最多嘆口氣,告訴她這番話不要對別人講。這個人麽,想想他登基後搞的那些文字獄,她能夠全身而退,已經是他念著佟家的面子了吧。

  四阿哥教訓的話沒有說完,見她變得沉默乖覺,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下不去,出不來,異常酸楚難過,還有隱隱的後悔,想要軟下來,寬慰她兩句,又做不來,只得繼續往前走,心中已沒有方才的怡然快活,聽著她的腳步在後面拖拖沓沓地跟著,才略略放心。

  “奴才見過四爺,阿楚姑娘。”李煦的家人遠遠迎過來,打破了沉甸甸壓在四阿哥心上的靜默:“四爺,阿楚姑娘,這邊走。”

  “唔。”四阿哥心不在焉地答應著,看她跟上來,這才踏著跳板上船。

  李煦不敢泄露他們的真實身份,只說是京中來的友人。秦淮河上混飯吃的,何等乖覺,又有誰不知道李煦的身份?這家的歌伎帶著姨娘丫環早早地站在船頭迎接,將他二人請進廳中。

  因在船上,廳的面積不大,布置得富貴文雅,很是妥帖。烏漆的地板,烏木的桌椅和古董架,大理石雲紋桌面,墻上掛著幾幅山水花木,四角懸著彩繪宮燈,落地燭台罩著琉璃燈罩,架上放著幾部詩集,幾樣古玩,桌上供著幾枝秀菊,一把瑤琴,香爐上騰起若有若無的青煙,室內飄蕩著清淡的茉莉花香。

  這個歌伎名叫小喬,姿容並非十分出眾,卻是聲音輕柔悅耳,體態婀娜動人,更兼眉眼間淡淡的書卷氣,舉手投足帶了兩分矜持,也算難得的雅伎了。

  該打的招呼打過,因楚言淡淡地立在一旁,小喬臉上笑著,也不主動說話,四阿哥沒奈何,只得沒話找話:“小喬這個名字好,但不知你家裏可還有個大喬?”

  “是。奴家原是姓喬的,幼年被賣入青樓,可巧那裏還有一個姓喬的,媽媽索性把我二人叫做大喬小喬,沾著東吳時候喬氏姐妹的光,容易入得客人的耳,占些便宜。”

  四阿哥笑著點點頭,看見桌上的琴,問道:“小喬姑娘可是善琴?可否撫上一曲?”

  小喬賠笑道:“奴家對琴曲略知一二,倒是在琵琶上下了一點工夫,歌也還過得去。奴家自彈自唱一曲,如何?”

  “洗耳恭聽。”四阿哥轉而朝楚言招招手:“別杵在那裏,過來坐下。”

  楚言乖乖過來,在他指定的凳子上坐下。四阿哥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笑道:“這是齊雲山出的六安茶,很不錯,你嘗嘗。”

  “是。”楚言乖乖端起來喝了一口:“很好。”

  四阿哥有些無奈,帶了點討好地問:“你要不怕風大,讓他們打開窗戶,也好看看河上風光?”

  楚言垂著眼,恭順地答道:“奴婢不怕冷。只是這一開窗,滿室的茉莉香味就存不住了。”

  “好吧,隨你。”四阿哥寵愛地笑笑。

  小喬有些驚奇,帶著丫頭來畫舫已是希奇,當著歌伎的面對丫頭示好,簡直是——罷了,這些同她有什麽相幹!接過丫環拿來的琵琶,試了試弦,輕撚慢挑,合著曲子,悠悠地唱了起來。

  楚言一向不喜歡琵琶,雖然猜想李煦為四阿哥找來的歌伎必然有些名堂,也沒抱多大指望,卻不想果真應了胤禩那句嘲笑:“你嫌琵琶吵,是因為沒聽過好的。”悠揚清脆,婉轉嗚咽,這才是能在中國古代長盛不衰的琵琶啊!